作者：謝人傑
對奇瑞、長城、吉利等一批在俄羅斯長期經營，且剛小有成績的車企而言，簡直是天降橫禍。
2月24日開打的俄烏戰爭，是舊時代的遺產，也是當前地緣糾紛的真實寫照。但對於汽車企業的跨境投資而言，是一次結結實實的戰略打擊，投得越多，打擊越大。
財務減記還在其次，因為這可能讓幾年的努力清零。就算戰後刺激了需求，但是殘破的資產（未必是硬殺傷導致）顯然無法應對未來市場，到時候想做還得繼續投。這就相當於輸了想翻本，需要再拿錢出來。既要看賭性，也要看運氣。
俄羅斯營商環境比中國強？
這年頭，就算投大國，投“一帶一路”，也得學點地緣政治、國際金融、宏觀經濟學，再來點星象占卜什麼的，反正藝多不壓身。
其實錢投下去了，就算臨了接收到預警資訊，且100%相信，也來不及做什麼。頂多把生產線蒙上防靜電布，把閘拉了，把廠關了，給當地工人工程師發點生活費，把當地中國員工撤回來。這就是固定資產投資的悲催，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有人盤點了2021年中企在俄業績：2021年中國品牌在俄銷售11。57萬輛，較2020年翻了一番，市佔率接近7%。具體而言，哈弗、奇瑞、吉利汽車在俄銷量分別以39126輛、37118輛、24587輛，同比分別增長125%、224%、59%，位列俄羅斯汽車銷量排行榜第十二位、十三位以及第十七位。
俄羅斯市場總是這樣，基數很低，增長率很高，時不時上躥下跳。一會兒讓投資人覺得這是一片熱土，增長率動輒就飆到3位數，轉過年來又拋到絕望的谷底，代銷渠道夥伴跑路，車款扣下不結，市場監管機構連仙人跳都懶得扮，直接明搶。就連駐在國首席商務代表和工廠高管，都知道僱個當地人開車，麻煩少。
這不是語言的問題，而是街上巡警都知道中國人是肥羊。但是，莫斯科警察局讓巡警每月掙1萬多盧布，擺明了就是驅使後者將手中權力變現，否則就難以養家餬口。壞的制度可以把好人培養成壞蛋。
有人認為，2017年之後的整個俄羅斯乃至兩個特別市（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營商環境有所好轉，2019年排名（28位）較2012年（12位）大幅上升，保護投資者不再停留在口號上。
但是，世行或者IMF的榜單看看就行，別入戲太深，就像大學排名一樣，是玄學。戰報可以說謊，但戰線不會。長城在俄圖拉工廠的建廠，光是基建工程，足足搞了4年半。和國內建廠週期2年-2。5年相比，簡直就是投資噩夢。而2019年中國營商環境排名比俄羅斯落後3名，呵呵。
準備好命運捆綁了嗎
也正是2014年之後，俄羅斯逐漸被排除在歐洲經濟一體化之外，甚至遊離於世界經濟之外。當然，俄羅斯仍然是歐洲主要能源提供者。這與克里米亞事件引發的一系列制裁有關，更與俄烏關係、俄與波羅的海國家的關係、俄與東歐的關係全面崩盤有關。
好訊息是俄羅斯突然發現農業潛力，幾年間由小麥進口國一躍成為全球最大的小麥出口國。能源自給、武備自給、農業自給，大幅降低美元資產持有比例，俄羅斯才是實打實執行與西方脫鉤的戰略。
這一切都為了今天的目的，即俄羅斯“動手”改善地緣政治環境。這也因為俄羅斯除了武力手段，沒有其他經濟和政治手段可供使用。所有人的命運都在乒乓球式互動和螺旋上升的秀強硬過程中註定了。
早晚得打。以至於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說，（西方）想到過將一個大國逼到絕地的後果嗎？
這一切看來都是不可避免，即便俄忍氣吞聲（2014年後忍讓選項也不存在了），地緣政治環境照樣惡化。
投資就是挑地方
作為企業，應該趨利避害。不管從貨幣匯率穩定性、市場穩定性、供應鏈、投資環境、輻射周邊能力、政府政策的連續性，俄羅斯都不是好選項。相似的還有印度。
腦袋一熱就投，最後躺平了事，還能怎麼樣。通用將從未賺過錢的印度工廠甩給長城，歡天喜地捧錢跑路。長城接手後趕上中印邊境爭端，改造被叫停。去年有訊息說重啟了，但至今沒下文。就算能改造完畢正常投產，商業前景也不樂觀。
汽車鏈條特別長，生產線投資週期至少4、5年才能收回成本，而汽車產業的景氣週期則以8-10年計。這是一般規律，前提是市場穩定。和平就是空氣與水，享受的時候儘可以無視，但失去的時候就失去了一切。週期論放在營商不穩定的國家，就是一句空話。
數十億歐元的投資，如果沒有考慮以上人盡皆知的事實，可行性報告是如何寫的，很難想象。一切預設立場的起點，都會導致傾向一邊的結論。歐盟這樣非關稅壁壘森嚴、車企競爭捲成麻花的市場，還經常來個負增長，我們往往視為畏途。人家不敢投的，我們敢；人家敢投的，我們更敢幹。有的時候，我們對忽上忽下的市場定義為“活力”，其實來自於自己的腦補。
放債要有收債的本事，投資要有拿回來的能力。“攜劍行商”不是古代才適用。不是讓車企真的拿把劍，是說要有維護投資資產的手段。
雷諾-日產敢於大手筆殺入，是因為救了伏爾加廠，走的是聯邦上層路線。而大眾進來不需要任何護身符，因為俄羅斯人對德系車比中國人更有信仰。對於中企而言，整車出口+白色清關+代理制挺好的，賺的不多但不傷腦子。大不了幾輛車不要了就是，不會傷筋動骨。
事已至此，現在說什麼好像都有點晚。其實不然，對於從中央到地方政府，上下吃相都很差、公務員隊伍不靠打秋風就養不了家那種國家，給錢也不去。小心人家殺豬盤。
與此相比，民粹們遊個行、燒個把廠房，倒不算大事，政府會事後賠償（譬如越南騷亂後給予韓商、臺商的政策）。雖然通常不會拿出真金白銀，抵稅了事也比紅口白牙不認賬強。多數時候，跨境投資和房地產是一個道理，就是挑好地。
做實體生意最怕不穩定，炒股炒匯炒期貨更怕。原因在於不穩定破壞了預期，讓常態管理失效。但是如果不穩定成了常態，那麼進入危機管理狀態好了，就當驗證一下戰時體制的有效性。
世界上有哪些是不穩的投資地，有哪些是無賴國家，留學生和旅行社的導遊門兒清，偏偏車企頭鐵不信邪。對於這種情況，扶著腰說一句，願賭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