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o的來信，吐露了婚姻中最常見的一種煩惱，本來以為結婚是二人世界，然後三口之家，最多一家四口。沒想到結婚會是家裡多了好幾口人，還都是不想見到的人。

相親節目裡，家境優渥年薪幾十萬的女青年，很理智地說，她覺得結婚是兩個家庭的結合。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情是震驚的。震驚的不是她說了這句俗套的話，是按照她的條件，她明明可以活得更自由一點。

年薪幾十萬，自己有房，足以不用再依附家庭了，也完全可以找個獨立男性，兩個人一起白手起家。但這女孩就像洞知中國人的人性一樣，知道結婚了難免兩家人會摻和在一起。

一般普通女青年不會想那麼深入，像我，像小o，我們這種普通人結婚的時候，總是想著，終於可以自立門戶了，可以過小家庭生活了。當時就從來沒想過，結完婚後還要跟雙方父母有扯不清的關係。

腦子獨立了，錢還不夠。

腦子覺得獨立女青年，怎麼可以跟老人住一起，怎麼可以讓老人帶孩子？但凡國外育兒書，就沒有哪一本說，老人帶孩子應該如何如何。

日本漫畫家高木直子寫她當新手媽媽頭兩年，在醫院生產時，只跟老公兩個人，外公外婆在電話裡聽到了好訊息，緊接著她住院的那幾天，一邊忍受著剖腹產後的疼痛，一邊照顧剛出生的小嬰兒。看的時候我相當佩服日本老一輩，他們說做甩手掌櫃就做甩手掌櫃，商量好了不來，就是不來。

《產科醫生鴻鳥》這部劇裡，一位孕婦因為車禍腦死亡，嬰兒卻順利成活。小栗旬飾演的單親爸爸，獨自撫養小孩，後來實在支撐不下去，猶豫要把小孩送到鄉下去。劇情看得我目瞪口呆，都這樣了，老人也不過來幫一把？

這部劇裡上一輩唯一出場做主角的，是一對初中生情侶，不慎有了小孩，爸媽這才著急商量小嬰兒降生了該怎麼辦……

如果長輩帶小孩，說明你根本就沒長大嘛。

生孩子是你們自己的事，不是我們這一代的事。

換了中國老人，孩子就是老人的事，老人負責養負責帶，老人希望做好後勤保障，讓年輕爸媽全無後顧之憂，一心賺錢拼事業。無數老人都是這麼做的。

我生第一胎的時候，和小o想得一模一樣，結婚，生小孩，都是我自己的事，外人休想插手，這才是獨立女性。我絕對不要跟本地人一樣，只管生個小孩，扔給老人去帶。嘖嘖，那些老人帶出來的小孩，全部都壞毛病一堆，要餵飯，沒有自理能力，愛發啤氣，愛大吼大叫，蠻不講理又嬌生慣養。

後來跟小o一樣，迫不得已，接受了來自父母的幫助。他們有他們的理念，他們不喜歡小朋友吃得一塌糊塗，餵飯好，餵飯乾淨，餵飯吃得多。有一年我從外地出差回來，車到家門口，發現我媽拿著一隻小碗，正追著艾文吃飯，當時心中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想帶著兒子遠走高飛。

是真的憤怒老人給小孩餵飯這件事嗎？我想更憤怒的是，本以為可以過上和他們截然不同的生活，沒想到最後還是在一個泥坑裡打滾。

這種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你會發現老人不喜歡小孩盡情跑跳，也不喜歡小孩鑽到草叢裡玩得很髒，他們雖然心是好的，但觀念過時了。他們這一輩人，以為最好的生活就是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什麼事都有人伺候。所以理所當然地，要給小孩過這種小皇帝一樣的生活。

育兒書裡只會寫，要放手讓孩子探索世界，要培養他們的自理能力，要無條件包容他們。好像這些育兒專家，從來沒想過，孩子媽媽也是要上班，要掙錢養家，要有點自己生活娛樂的人。

我媽帶小孩的時候，很喜歡試探小孩到底喜歡我還是喜歡他，如果艾文要我抱，她就恨恨地說，到底還是媽媽親。如果艾文選了她，她會喜滋滋地說，還是沒白帶。

當時我經常很憤怒，幹嘛要這樣，我又不是出門吃喝玩樂，後來明白了，這對我媽來說，是一份沒有薪水又辛苦的工作，她需要自我認同。

親媽也好，婆婆也好，兩個成年女性共處一個房子裡，難免互相看不順眼，雙方都覺得對方的生活方式一塌糊塗。

不過有一個好訊息，小孩大一點，就好多了。

小孩大一點，生活寬裕了，慢慢就變得又能把控了。我媽有一個小姐妹，天天找她打麻將，約不到的時候經常著急上火。小姐妹剛把女兒的二胎帶到幼兒園，原本她和親家一人接一個小孩，現在大的小孩要上晚託班，她喜不自禁，終於解放了，和親家開始輪班制，每人一個禮拜接老大，有一個禮拜則完全自由。

老人也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媽已經在倒計時，說還有一年三個月，等妹妹上託班，就不用我看了。我說你幹嘛去？她開開心心說，還能幹嘛，重操舊業打麻將唄。

之後又鄭重其事叮囑我：你千萬不要想不開生三胎，千萬不要！

小o的公婆，其實也已經受夠了氣，來上海過人生地不熟的日子，還要被兒媳婦百般挑剔，想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什麼事都幫忙做了，沒有功勞難道還沒有苦勞？要不是為了孫女，二老早就回東北快活了，對不對？

如今一個小孩，折磨著四個大人，每個人都覺得苦不堪言。

其實餵飯不餵飯，又有什麼要緊呢？難道他們能喂到小學，喂到高考，喂到結婚？

我們未免太把育兒書當回事了，總覺得小時候的一件事，就能影響長大後的一生，於是天天揹負著愧疚之情，因為沒給小孩最好的陪伴喪氣不已。

真的，沒必要。

這跟老人那套什麼都要給小孩最好的，又有什麼區別呢？

兒子上幼兒園的時候，有段時間我頻繁出差，飽含著沒能好好陪小孩的愧疚，但是又覺得，啊，做回自己真快樂，連坐火車趕路都快樂。

我以為在賺錢不多的時候，最好還是放棄全職媽媽的想法，別讓小孩徹底捆綁住你。

有一個挺好的辦法，一到節假日，一家三口出去旅行一次，不論遠近，你就試試能不能真正獨立帶娃。當年我一個人帶艾文去過清邁，大理，回家我媽接手小孩的那一刻，我簡直熱淚盈眶。

第一次當媽，手忙腳亂心情糟糕，都是常有的事，因為獨立女性總覺得自己能掌控生活，真的生了孩子，才發現，沒有的事，只能任憑生活擺佈。

第二次就好多了，因為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不會像第一次從天堂墜落谷底。

能在谷底躺平了歇一會，其實也還不錯呢。

放鬆點，家庭不是戰場。

文/毛利

作家，已出版四部作品，上海松江人，有一個月薪兩萬的全職爸爸小陳，一個愛吹葫蘆絲的小學生兒子，最近二胎得女，關注並星標，看獨立女性如何在上海鄉村如何用力生活。歡迎追更新欄目【結婚自愈手冊】和【再生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