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洛河岸邊的花疊鼓,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記者長沙調查

(文/王小民)

又是一年春來到,洛河岸邊的花苫鼓敲的震破了同州的天,翻卷起沙苑的浪。強烈的好奇心促使我再一次深入千年皇家牧馬之鄉,與那謎一樣的花苫鼓來一次零距離接觸,去探秘那些恆久遠的歷史和文化。

謎一樣的花苫鼓

名字蘊含的神秘符號

花苫鼓,顧名思義是用針黹品圍裹起來的鼓。果真如此簡單嗎?答案是否定的。

中國三千多年的農業社會,不僅樹立了以農為本的思想,同時也形成了男耕女織的傳統,女子從小學習描花刺繡,紡紗織布,裁衣縫紉等女紅活計,特別是到了明清時期,社會對於女性的要求,夫家對於擇妻的標準,都以“德、言、容、工”等四個方面來衡量,其中的“工”即為女紅活計。花苫鼓的“花”指的就是婦女們花樣繁多的針黹作品,像古時青年婦女穿的十字帶裙,小孩子們的圍涎,裹肚等等。把這些看似花裡胡哨、實質輕易不示人的私房東西一股腦地拿出來,圍裹住直徑大約一尺多的圓鼓,首先表現的是一種原始圖騰文化和母性崇拜。

謎一樣的花苫鼓

龍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善變化、能興雲雨利萬物的神異動物,是隻存在於圖騰中的一種虛擬生物。有人說,龍的原型來自於春天的諸種自然景觀,其中最具代表的是三月始現的雨後彩虹。花苫鼓既有彩虹般“花”的外表,又有“黃帝殺蚩尤,以其皮為鼓”的精神,正是龍最直接、最具體的美麗圖形。農曆二月初二“龍抬頭”,正值驚蟄、春分時節,大地逐漸轉暖,蟄伏一冬的龍正是在這一天抬頭活動的,以後雨水也就多了起來。我國北方多旱少雨,將龍引入尋常生活中圖的是風調雨順,於是也就產生了“二月二,龍抬頭;大倉滿,小倉流”的民諺。一年之中,花苫鼓自這一天敲起,自然寓意它本身承載的就是一種龍文化。鼓,遠古時期就被尊奉為通天的神器,它的文化內涵博大而精深,俗可以是民間的歡慶鼓樂,雅可以進入廟堂祭祀和宮廷宴集。圓圓的鼓身,極好似孕育著生命的肚腹,以秘不示人的“女紅”苫裹其身,難道不是母性崇拜的最好例證嗎?龍生九子,以九來表示極多,契合傳統觀念中的多子多福,你能說花苫鼓的“鼓”與孕育生命的肚皮之“鼓”不是一脈相承嗎?

這些內容大於形式的表現,正是花苫鼓亙古流傳的民本基礎和文化價值。

謎一樣的花苫鼓

民生折射下的來歷之謎

花苫鼓起源於唐代,存在的歷史已有上千年。關於它的來歷,僅在大荔沙苑一帶就有三、四種傳說,其中最具代表性、也最有說服力的是:元代某年百日大旱,土地龜裂,寸草不生。同州刺使亞哥為民請命,在九龍村“太皇廟”設壇祈雨,以女許神。結果,天降甘霖,女兒亞媛亦氣絕身亡,便把亞媛安葬在“太皇廟”附近。鄉民感戴亞哥父女澤被四方,遂起廟(娘娘廟)、塑像(娘娘像)、立會(賽蒜會),並在每年二月二這天敲起花苫鼓來紀念她。

源於祈雨的民間傳說悽美動人,樸素之中蘊含和傳遞著諸多文化資訊。“太皇廟”其實就是“太皞廟”,太皞即人首蛇軀的伏羲氏,上古尊奉為“三皇”之一,我國道教敬稱“東方青帝”、“東皇太乙”,是天上星宿的蒼龍星座。九龍“太皇廟”裡敬的神主歸根到底是天龍,正因為如此,傳說中的官民才會來這裡祈雨——龍在中國曆來被視為司雨水的神靈。在舊中國,從春秋戰國鄴地河伯娶親的掌故到近代漢水流域婦女赴龍王廟裸戲悅神而祈雨的習俗,其間無數事例證明:司雨水的龍神是很喜歡女色的;換言之,中國傳統觀念認為女性的諂媚撩撥能夠激發龍神興雲佈雨普降甘霖。如此這般,便使花苫鼓成為取悅龍神又一新的例證。

謎一樣的花苫鼓

有趣的是,花苫鼓還和“藥王”孫思邈結下了不解之緣。傳說“二月二”是孫思邈的誕辰,也是他得道成仙(重生)的日子,這麼看來,曾以絕妙醫術降龍(為灞河龍王治好喉疾)伏虎(為五臺山老虎拔骨刺)的藥王定然與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了。每逢二月二,阿壽村廟會雷打不動的一項重要內容便是迎取濟世治病的藥水,這種以花苫鼓為表演主體的民俗活動,本質上依然含有祈求天雨的原始迷信成分,只不過現在人們更注重於欣賞花苫鼓彩蝶一般的飛舞和震天的鳴響,忽視了他那富含神秘色彩的外衣罷了。

奇異裝飾謎在天地間

大抵欣賞過花苫鼓的人都有一個強烈的印象:清一色的女鼓手,服飾華麗,一人一副墨眼鏡,恍若隔世。如果你認為這就是原汁原味的花苫鼓,那就大錯特錯了。

20世紀90年代以前,花苫鼓的舞者均為男子,別看他們長的五大三粗,待身著彩服、腰繫十帶長裙、肩披大紅斗篷、額戴面花、足蹬彩鞋、苫有花飾的圓鼓上身之後,那種嫵媚的“女性美”便會油然而生。大男人何須硬生生“裝”出一番女人模樣來呢?我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那對女性頗感興趣的龍神。也許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古時那“龍抬頭”的二月二,沙苑一帶居民也曾以婦女扮演某種媚神之劇來向龍神祈雨,但隨著人類智慧的不斷攀升和保護意識的逐漸覺醒,人的尊嚴愈來愈被重視,這些令人尷尬的老把戲便會被改造,原始的內涵就要包裹以文明的新外殼,以男扮女裝的 “女性美”來唬弄龍王爺或許不失為一種聰明的伎倆,“神”也有失查、犯糊塗的時候。

現在鼓手多為女性充當,既有改革開放、婦女解放的緣故,也有青壯年男子多已外出、人手不濟的現實,總之是嫵媚更多了一點,看點更豐富了一些。鼓手往往都戴著一副墨眼鏡,有人說這是因為他(她)們是“羞臉子”,戴上眼鏡後別人不大容易認出來,就可以放膽表演無須害臊了,此話雖是實情,但絕不是全部。我想,歷史淵源造就花苫鼓的第一宗旨是娛神,表演者必須超脫俗人角色而跨入與神相通的忘我精神狀態,其特殊境界下的行為舉止必須維持一種不容侵擾的尊嚴,從衣著裝備到舉止神態都必須跟生活常態保持距離,這可能即古典詩論中所謂“隔”的效果。一層薄薄的墨色鏡片,隔出了亦“神”亦“人”,人神合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幾近忘乎所以的莊稼漢。墨眼鏡是花飾,也是屏籬,既吸引人們來觀賞,又不允許凡人懷著“近之則不遜”的態度來調笑和譏訕,體現出花苫鼓農民式的“崇高”之美,而絕非膚淺輕薄的花哨熱鬧。

謎一樣的花苫鼓

謎一樣的花苫鼓

鼓舞形式的謎中謎

花苫鼓絕非一般意義上的鼓樂表演,自身特性決定了其作為民間舞蹈的特殊地位與作用。

單就花苫鼓而言,節奏悠揚柔和、動作舒展、情緒文靜優雅,顯示出舞蹈的女性美。鼓手沉穩健朗,動作幅度開闊而身形中正,步伐自然,罕有扭擺與輕浮動作,給人的感覺是從容、和緩、莊重、內斂含蓄的。這種異樣的沉穩,傳遞出其神聖肅穆、榮神益人的本來面目。但綜合起來將,花苫鼓並不是孤立存在的,鼓隊通常由六鼓、六鑼、六鑔、一指揮組成,每隊再配上一面花傘。鑔手豪邁奔放,雙臂上下翻飛、開合剛勁有勢,鑼手則有典型的整齊規律性和有條不紊風度,這既和“女性美”相去甚遠,又與裝扮有女性針黹勞作的“花”外形差異明顯。這視覺上刻意的打扮、烘托,與表現形式生動活潑的對比交插,也許顯示的正是民間藝術審美的本質。

追隨著鼓、鑼、鑔,躋身在花苫鼓隊伍裡的彩傘煞是好看。傘面上苫被著好幾層繡花的小件服飾,有的還在傘外簷下吊出一圈十字帶裙的花裙帶;傘頂頭的妝扮格外經心,有的是一塊大紅綢子紮結出一朵大花球,也有的用紅綢長帶作十字交搭,許多傘頂上綴著大朵大朵的各色紙花,講究的還在大朵紙花上插立一個用棉絮做成的白胖娃娃,娃娃戴紅色小裹肚,張著兩手,手持桂枝的、手中舉鑔的,個個興高采烈。彩傘的主體是小孩,孩子的手雖不離傘柄,可傘的實際分量卻由呵護在孩子身邊的爺、娘把持著,起著為花苫鼓儀衛或扈從性質的作用。如果說彩傘是花苫鼓的陪襯,還不如說那些打傘的孩子是從花苫鼓表演中汲取神力尋求庇佑哩!這些花團錦簇中可愛而幸福的小生命,正是鄉民們的驕傲,是展示給神人共賞的最可寶貴財富,是花苫鼓祈福納祥、愉悅民眾的精髓所在。

花一樣的花苫鼓,花團錦簇;謎一樣的花苫鼓,謎團重重。正因為“花”,它才得以在民間的泥土裡髮根開花;正因為“謎”,它才真切地反映了東府歷史厚重感和文化多樣性。

謎一樣的花苫鼓

王小民,1971年生,大荔縣人,渭南市作協會員,渭南市政協文史委特聘委員,出版有《同州風情》《大美大荔》《小民看大荔》等13部文史著作。

謎一樣的花苫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