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學校】沙柳:我的父親之一沙柳:一棵樹,一個家

——我的父親之一

作者:沙柳

兒女的嫌棄

我家門外路邊有棵樹。三年前,樹幹雖已高過一樓,但枝葉稀疏,葉片萎蔫。等不到冬天的風到來,枝上的葉子就落得一乾二淨,滿目蒼涼,非常不好看。

那時正準備裝修房子,懂園林綠化的朋友建議,現老皮的樹不會再長了,這棵樹在門口很難看,加之氣候稍有不適或遇病蟲害也很容易枯死,最好換掉。當時有些猶豫,但最終沒有聽從建議。轉眼間三年過去,這棵樹不知不覺中已經高過二樓,鬱鬱蔥蔥,枝葉繁茂,生機盎然。

夏日的陽光鋪過,華蓋的樹冠綴滿丹霞般的美麗花絮,樹影投印在入戶花園和大門,影影綽綽,像撐天的巨傘,正好在我家門口最需要的地方擋住了炎炎烈日。

這顆樹,像極了我的父親。

父親現在已經從容邁過79歲,這讓我們四弟兄姊妹非常快慰,熟悉他的人也都非常讚歎。

對很多高齡長壽老人的兒女來說,可能有這個年紀的父母親沒什麼值得驕傲。但於他而言,其實是相當的不容易,於我們弟兄姊妹而言,也是相當大的福分。

兒女的嫌棄

很早就想寫寫父親,但面對他“醜陋羸弱”的形象,實在讓人心情壓抑悲觀。可我寫父親,又必須介紹他的形象,因為“醜陋羸弱”的形象於他像夢魘一般無法擺脫,時刻糾纏著侵噬著他那柔弱但又堅毅頑強的一生。

多少次提起筆,最後都猶豫不定而惆悵地放下。高大威猛及帥俊與他簡直是謬以千里,若如實地寫,會不會對他造成毀損?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寫,才能非常客觀地展現一個我與其他人很不一樣的,最真實的父親。包括現在,好像總是沒有沒有勇氣介紹父親到底是怎麼樣的“醜陋羸弱”形象。

現在想來,與其說是怕傷害他,其實是擔心我自己的形象受到貶損。也許,這是我這種比較自私而又內心脆弱者的硬傷吧。

父親最大的形象缺陷不只是個子只有1米5,加之特別瘦小,而且先天頭禿。

有的人頭禿主要是腦門,或是腦頂,或者整個腦袋沒有頭髮,其實這對形象的影響並不特別大。而父親的情況相當糟糕,一簇簇頭髮沒有規律地在頭上團布,那時農村不懂假髮也沒有現在這樣成熟的假髮,一年四季不管有多酷熱,都只有用帽子蓋住。

誠實地講,他這形象,不說外人,就是我們這些被他咽苦吐甘、煨乾避溼養育了的兒女,也常常心生排斥嫌棄,尤其是少不經事。

小時候讀書,別人都盼望爸爸媽媽到學校看望,我卻怕父親到學校。特別是從情竇初開的初中開始,父親來學校對我來說就排斥到有些恐怖。一次來學校給我送衣服被同學譏笑後,我便埋怨地向母親告狀。母親即刻嚴厲地呵斥父親:

“人不自覺鬼都害怕,去學校給兒子逗人顯眼乾啥?!”

從此,父親便儘量在有我同學的時候刻意迴避,甚至到我工作以後,也從不擅自來我的單位。

兒女的嫌棄

這形象,很難得到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人家的孫子孫女,當爺爺的可以隨便親親抱抱。我有了女兒以後,每次回農村老家,都非常緊張。既緊張怕他有親一親的願望,也緊張怕他有想抱一抱的念頭。但實際上,我們每次回老家他都很自覺,總是保持著一定距離,快慰地看著漂亮的孫女一天天長大成人。

“隔代親”,相信已經是人類幾千年來的共同文化。抱抱兒孫,算是最天倫之樂的享受。含飴弄孫,連最普通的低等動物都有,也是常常可以得到的需要。而這世上,恐怕很難再找到像我父親這樣,從沒享受過的人。

親人都這樣,周圍一些旁人的排斥就可想而知。

我也一樣喜歡長得好看的人,但也許是受父親的影響,對長得不好看的人常常會給予更多的關心甚至偏袒。有年我擔任評委考評面試者,遇上一位特別自強自立也比較有才的年輕女考生,她的面容在小時候因為父母不小心燙傷。由於形象特殊,主考官為慎重起見,待這位考生退場後特地組織各位評委討論。有的認為,招聘的是基層做服務工作的幹部,要直面所有服務物件,形象太差既影響服務物件心情,又影響單位形象。我當時則比較激動,堅持認為只要符合招聘條件,就不能有任何歧視,對這類形象較差的不說照顧,至少應該給予平等的工作機會。最後這位女孩不但成功獲聘,不到兩年還被更適合她也更“搶手”的單位“挖”走。

兒女的嫌棄

父親有形象缺陷,一生也同樣勤勞踏實,卻沒有這位女孩幸運。也許既因為時代的包容度不同,又因為個人的命運不一樣吧。做兒子的回憶起他的點點滴滴,情不自禁地眼眶溼潤,沒有他人的時候幾乎涕淚滂沱。

怕傳染、怕髒……?

但我們幾弟兄姊妹哪個不是他抱大背大的?

我們哪個不是頭髮烏黑濃密?

我早就知道都不是這些,但到今天我又都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只有以父親自身先天的原因,為我自己世俗的排斥嫌棄心理而開脫。

兒女的嫌棄

(未完待續,文中圖片除署名外,均來自網路。原創粗糙,誠待多多指點,今日頭條號“層雲暮雪”隨時恭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