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很害怕爺爺，因為他跟別人家慈祥的老人不一樣。他總是不苟言笑，忙完手裡的活兒，就帶上老花鏡，開始翻那些早都已經翻爛的《後漢書》《史記》《三國演義》等等。

他還經常會把剛上小學的我叫到旁邊，問我某個字念什麼？聽沒聽說過“曹操赤腳迎許攸”的故事？知不知道“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典故？我經常被問的一問三不知，甚至面紅耳赤，惱羞成怒。那時的我，總想著能遠離讓我自信心受挫的爺爺。

後來，我慢慢長大，不知不覺間也對歷史和文學萌發了興趣。我開始期待能回老家，聽爺爺講一講那些雖久遠卻依舊鮮活的故事。我慢慢喜歡上那個博學而又個性十足的犟老頭兒。

再後來，我離家求學、外出工作，回老家次數從最開始的每週一次，到每月一次、每學期一次，直至每年一次。不知不覺間，聽爺爺談古論今，竟成為了老家對我的召喚。

我至今還記得，有一年除夕，我們回到老家，看到大門上貼著爺爺寫的春聯“官清騎瘦馬，忠厚穿破衣”，久久不能釋懷。這樣的話，竟出自只讀了幾年私塾的爺爺。說不出是心疼感動還是敬佩惋惜，我默默地看著日益衰老的老頭兒，祈求時間過得慢些再慢些。

……

八年前，老頭離去，我沒趕上最後一面。後事辦完的當天夜裡，我和姑姑就睡在爺爺住了幾十年的屋裡。他們勸我們，別在那兒睡，害怕。

有什麼可害怕的呢？他是我最愛的爺爺啊！

他就是在這個屋裡給我講啟蒙故事的啊！他就是在這個屋裡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麼時候能回來的啊！他就是在這個屋裡偷偷塞給我他積攢了很久的錢讓我好好照顧自己的啊！我巴不得我的爺爺他能回來看看我啊！！！

爺爺走後的第二年，奶奶也走了。從此，老家於我而言，已逐漸變成一個概念。

在有幸夢到他們的時候，我會使勁掐自己很多下，提醒自己這不是夢，然後才敢像個孩子一樣開心地笑。

爺爺，今日清明，入我夢境，再給我講一個典故，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