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你不必為孤獨而道歉

親愛的,你不必為孤獨而道歉

文 杜倩

“無聊者自厭,寂寞者自憐,孤獨者自足。庸人無聊,天才孤獨,人人都有寂寞的時光。”

梭羅說:“

城市是一個幾百萬人一起孤獨生活的地方。”

大概,人本孤獨,在百萬、千萬人中孤獨才是都市人的日常。

當今的城市,更像一座日夜無眠的超大機器。疾如雷電的地鐵是血脈,為年輕人開啟油門踩到底的倍速人生;鱗次櫛比的地下電纜是心臟,將黑夜點亮如白晝,讓無數人徹夜激情狂歡。

在這座鋼筋水泥鑄成的迷宮裡,時空彷彿一幕幕地迴圈往復,我們總是沿同樣的路線穿行、看相似的風景,久而久之,孤單像一層卡在臉上的厚厚的塑膠紙,讓大腦缺氧,令人窒息。

不滅的燈光,為我們趕走了黑暗的恐懼,可心靈依然處在睏倦與幽暗之中。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越凸顯個體的孤零。

親愛的,你不必為孤獨而道歉

2020年5月27日,北京798藝術區,一個女孩站在牆繪作品前彷彿插上了翅膀。圖 / 視覺中國

人生而不同,但都是孤獨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每個人都孤獨,那意味著有一個名為“孤獨”的圈層存在,而在這個圈層裡的每個人都有同伴。

跟大多數年輕人一樣,涵予認為上海是個充滿變數的城市。這裡機遇與挑戰並存,能滿足年輕人內心不羈的勝負欲。5年來,房租貴、物價貴、月光族,她也從未想過逃離上海。但最近她有了不一樣的感受:“以前沒感覺,但我現在感覺很孤單。”

週末,有個朋友約她喝咖啡,她在猶豫之中答應了,結果朋友卻以看房太累為名而爽約。她卸妝那一刻,崩潰的情緒噴湧而出。

晚上,她將手機裡記錄日常生活的影片仔細地剪輯了一下,放到朋友圈,想著也是一種與外界溝通的方式。結果,僅有兩個好友點贊,她瞬間既疑惑又失落。

她問朋友:“為什麼除了你,只有一個人給我點贊呢?”朋友說:“大概是大家過得都不好,‘我過得都不好,怎麼強顏歡笑給別人點贊呢?我無法控制嫉妒再去誇讚別人,但我可以什麼也不幹’。”

孤獨就如同時代的病症,不僅蔓延至每個個體的思想裡、血液裡,有時還與嫉妒、排斥共生。

親愛的,你不必為孤獨而道歉

眾人皆孤獨的怪圈裡,你並非個案。/unsplash

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感覺孤獨的時候。

最喜歡的冰淇淋店突然推出“買一送一”活動,你因無人分享而卻步;終於選好了旅行目的地,卻因寵物無人照顧而取消行程;搭乘計程車,發現司機師傅非常有趣,但你知道,“他們”不覺得有趣……

這種被動孤獨是每個人的常態,滿城燈火闌珊,人潮洶湧,仍然無法填滿內心的荒蕪。

學者周國平說:“無聊者自厭,寂寞者自憐,孤獨者自足。庸人無聊,天才孤獨,人人都有寂寞的時光。無聊是喜劇性的,孤獨是悲劇性的,寂寞是中性的。”

在眾人皆孤獨的怪圈裡,你並非個案。因此,搞清楚自己孤獨的原因,尤為重要。接納真實的自己,甚至可以變被動為主動,選擇“當眾孤獨”——那是另一種安身立命。

親愛的,你不必為孤獨而道歉

《嚮往的生活》裡酷愛深思的尼古拉斯·燈

任性吧,活得真一點

很多人知道“當眾孤獨”這個詞,是因為黃磊。在綜藝節目《嚮往的生活》裡,有一隻名叫彩燈的鴨子,常安靜地站在花壇上思考鴨生,於是它被賦予一個哲人的名字——尼古拉斯·燈。

正因如此,黃磊說:“彩燈有點哲學家的意思,而且它特別大的優點,是沉得住氣。在一個地方待得住,現在很多人做不到了。(彩燈)就不怕寂寞,敢於當眾孤獨。”

拋開戲劇上的意義不談,彩燈的“當眾孤獨”更有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趙磊,北京攀爬腳踏車車手,這個生於1998年的小夥兒,卻有著響噹噹的“北京老炮兒”“北京亡命車手”的稱號。

攀爬腳踏車,也就是沒有後座的腳踏車。這項運動不拼速度,而是拼平衡力、爆發力和技巧,最重要的一點,正像趙磊所說,“想玩好這個,最重要是大膽”。

中國有14億多人,目前玩攀爬腳踏車的,不足2000人。趙磊說,這是一項孤獨的運動。

14歲的時候,趙磊嘗試了滑板、籃球等運動,但他認為“沒有挑戰”。他一直在尋找一項“最難的運動”。

偶然間,姐姐給他看了當時的攀爬腳踏車冠軍孫瑞的影片,他一下子就像被擊中內心,決定參與這項運動。而這一接觸,就是8年。

想成為攀爬腳踏車車手,第一項技能就是定車,即把車定住,並保持長時間不動。

除了反覆訓練,沒有捷徑。甚至因為它是一項靜態運動,即使完成,都會感覺不刺激。這時候的無聊與乏味,就能勸退80%的人。

定車是一個伴隨終身的訓練,定完平地,繼續挑戰有高度的定車——從地面跳上1米多高的高臺,定在吸管一樣大小的小鐵桿上。

舉重運動員沒法確定他在比賽那一刻能舉起多少重量,只能透過不斷的訓練,增大舉起的機率——定車也一樣。

趙磊說:“這項運動在失敗中成長,但是99%都是失敗給你看。所有能堅持下去的人,都是因為軸。”

憑著這股軸勁兒,無論颳風下雨、酷暑嚴寒,都沒有影響他日復一日的訓練,前一天摔得遍體鱗傷,第二天依然準時到場。

在最緊張的高三階段,父母怕騎車耽誤他學習,把車藏到了別人家。趙磊省吃儉用,又給自己偷偷買了一輛。只要能擠出時間,他就去練車。

他的青春期幾乎都跟車分不開,他把車擺在床邊,連睡覺都得在一起。

也許就是因為太軸,“不合群”是同齡人對趙磊的印象。

初、高中時,同學們都在緊張準備中、高考,他在騎車;大學時,同學們都在考各種證、拼GPA,他還在騎車。同齡人喜歡的電影、綜藝、唱K、劇本殺、密室逃脫遊戲、泡吧、打遊戲,他都不喜歡,他只喜歡露營和自駕。

對於無法接住的話題,他直接回答“沒看過”。不僅如此,他還認為,朋友的朋友不是朋友,套圈式社交無意義,只有深入瞭解的人才能當朋友。

所以,大部分時間趙磊都宅在家,即便是車友,也沒有成天膩在一起。他說:“幾個人出去叫玩,一個人出去叫練。”他認為,接受孤獨是一種基本能力,每次獨處,都是他人生中最純粹、進步最大的階段。

當被問到準備騎到什麼時候,他回答:“一直騎到騎不動的時候。”

對於趙磊而言,不隨大流的原因,在於大流不一定正確。他去過的每一個城市、看過的每一番風景、遇見的每一位驢友,都是自己的見識。

他用“任性”和“軸”追求當眾孤獨,但能讓自己活得真一點,很值。

親愛的,你不必為孤獨而道歉

攀爬腳踏車車手趙磊。圖 / 由被訪者提供

“生而無趣,但我不抱歉”

電影《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中,女主角川尻松子說:“一個人是地獄,兩個人也是地獄,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好。”

於是,她窮盡一生追逐父親的愛、領導的愛以及情人的愛,但卑微的乞求,終究只換來墓誌銘上那句“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松子不必說抱歉。

人皆孤單,只不過人人生而不同,導致孤獨的原因也不同而已,就如同薛寧所說:“我們要承認,有的人真的生來靦腆。”

其他小孩子渴望長大,是希望有錢買漂亮衣服、逃避做作業、自行決定去遊樂園等,薛寧渴望變成大人的原因是:不想再被爸媽拖著去親戚家。

她不喜歡熱鬧的場合,也知道自己是不討人喜歡的孩子。別的小朋友見到親戚,都知道飛奔過去給一個擁抱、說一句吉祥話,哄得大人歡喜不已。

而她只會躲起來,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爸媽常常教育她:“你看看誰誰誰,你看看你。”事實證明,這種靦腆果真不被人喜歡。

初中、高中競選班幹,儘管前一晚背了整整一頁演講稿,投票當天,別人名字下的“正”字多得都放不下了,她的第一個“正”字剛寫了兩筆。

好不容易進了大學,她見到老師還是繞路走,大學四年,能記住她名字的老師沒有幾個。

她說:“我資質平平,性格又內向,所以大學一無所獲,獎學金、三好學生都跟我沒有關係。”

大學畢業後的薛寧,彷彿突然開始信奉“性格決定命運論”,努力當一個外向的人。

她從事電話銷售工作,這個工種的第一步,就是“好好說話”。但當她遇到因為她聲音好聽而瘋狂騷擾她的第一個客人,而自己由於業績需要無法拒絕時,她果斷裸辭,離開了公司。

她說:

“這不是任性,是接受了自己的愚笨。”

換作別人,也許三言兩語就能圓滑地打發掉這樣一個客人。但是薛寧不願意,她說自己是個很乏味的人,連講笑話都笨拙得像在諷刺別人。

親愛的,你不必為孤獨而道歉

2021年3月30日,廣州,人們在商場的裝置上或坐或躺,放鬆、休息。圖 / 高菲

薛寧最終也選擇了當眾孤獨。

她天生靦腆的性格,是融入社交的最大障礙,孤獨反而是她的安全區。

獨處時,她可以畫畫、插花、閱讀,用另一種方式填補精神的空缺。她說:“也許我就是城市中的小螞蟻,食可果腹即可,我每天就搬搬食物、躺一躺,就蠻好。”

生活中有太多“薛寧”,我們戴上高冷的面具應對社交,不是認為對方乏味,恰恰是認為自己乏味。

“所有的 ‘有趣’都需要取悅別人,如果這樣才能交上朋友,那我寧可朋友少一點。生而無趣,但我不抱歉。”

薛寧說。

孤獨,是一種存在於兩人乃至多人間的社交孤立狀態。也就是說,只要人類存在,孤獨就不會消亡。

那不如正視它存在的意義,化被動孤獨為當眾孤獨。就算不被世俗理解又何妨?

畢竟,這個時代、這個城市都太過喧囂,我們正需要這個“孤獨”的空間,獨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