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不哭

今天突然想起我的爺爺,只是因為他當年寫的對聯,一幅給我二叔的的輓聯。

爺爺如今還在,若有若無的活著。他老糊塗了,只記得喝酒,半夜都會鬧著要酒喝,叔叔們除了管飯,也懶得理會他。每次回老家看到他,他總是那樣,混濁的眼神,佝僂著的身體,但看到我的時候,總會眼神一亮:我的大孫子回來了!

我會給他帶酒,很便宜的那種,帶煙,也是最便宜的那種,他樂而受之,隻言片語之後,他就會沉浸於自已世界,對我不再有興趣。我有時會默默的凝視他,想著等我老了是否也和他一樣?

爺爺老了,老到我不能計算出他的具體年齡,老到我都快記不起他曾經暴躁的脾氣、執拗的性格還有他曾經自得的文采。我只會和奶奶慢慢的說話,可是奶奶的客氣讓我感覺心底裡的擔心甚者是害怕失去她,奶奶也老了,我都不敢和她多說話,怕一不小心把此生的話說完。相比奶奶,我幾乎忽視了爺爺的存在。而顯然,爺爺還活著,活在一個不被關注的角落。

父親兄弟六個,早逝其二,而我沒有見證到爺爺的悲痛,他是那麼的冰冷執拗,從不改變,似乎對於他只有酒才是生活。

我想起二叔的時候,才想起了爺爺,二叔去世的時候,爺爺沒哭,可是輓聯卻讓人沉重:黃葉不落青葉落,悲哉;白髮人送黑髮人;痛矣!橫批:天昏地暗,我當時還小,忍不住對二叔的懷念悲痛的默默啜泣,也驚異爺爺的不形於色,更覺得他的輓聯矯情煽情,不如一哭。

爺爺生於亂世,成年後已至天下解放,日月換天。無奈我曾祖父是地主,在“三反五反”中被鎮壓,自此自行艱苦生活,二爺送遠方族人撫養,三爺由他和奶奶帶大。

家庭成分的下等,一大家人的生活自是艱辛,沒法細說,餓肚子的記憶充斥著生活。在重修曾祖父墓的時候,糊塗多年的爺爺突然容光煥發,他拄著拐自己走了5裡多路,定了墓碑,他居然記得家族內50多個人的姓名,一個也沒落下,其實有好幾個曾孫子他都沒有見過。他跟著我們上山,坐在墓邊嘮叨著過去的話:他記得曾祖父被鎮壓的時刻,曾祖父一共捱了七槍,中間痛苦的時候喊著:老鄉再來一槍………他記得曾祖母當年去世,家中米油都無,偷偷的用草蓆埋于山坡。他記得我爸去世,他說自己腿痛,他的話很多,我完全沒心思聽下。

可我清楚的我記得我的爺爺待我如何。我在四歲生日的時候,收到過一套珍貴的禮物,一個各種彩色小人的撲克牌,一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彩色小人書。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偷偷的翻爺爺的書箱子,偷了他的幾本書,好像有三國演義、水滸傳之類,後來拆成一點點的看,直到被發現,爺爺居然沒打我。

我還記得是爺爺給我取的名字,現在想想曾經被我覺得俗得不行名字如此的清新高雅,他在我婚禮慶典之時自豪的貼上自己寫的中堂:魏星,取字長新,名揚天下曉,號傳四海知,新婚誌喜。喔,原來我是他的星星之火。

今天突然想起爺爺,他糊塗多年,對我來說似乎是若有若無,我又突然想起了他經歷的苦,深沉苦澀。而我的苦,與他相比都不算什麼。

成年人的悲痛,不哭!

我的爺爺——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