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可以鬆口氣，我扔下滑鼠，仰靠在椅子上。頭就耷拉在椅子頂上，哪裡還顧得什麼淑女風範。
這一天就跟打仗似的。神經繃緊，每一件事都急，迫在眉睫。電話鈴聲就沒有斷過。還有手機上各種工作群。Webex會議，視訊會議，線下會議，不勝列舉。
到下午五點，整個人就跟榨乾了汁水的甘蔗。乾巴巴的就剩皮了。當然還剩口氣喘。
阿秀氣鼓鼓過來，直接把阿洛撥開，一屁股擠坐在阿洛和我中間。拿眼瞪著我。還踢了我的桌子兩腳。
“這是咋啦？我桌子惹你了？”我有氣無力地，費力地轉過僵硬的頭顱去睨她。
“我提離職單了。那位不給我籤。說離職原因不合格，要重寫。”她用下巴指了指經理的辦公室。
“啥？這離職原因不就是不想幹的理由嗎？這有什麼合不合格的？你寫啥驚悚的理由了？”好奇心爆棚。
阿秀捶了一下桌子：“強制性義務加班。”一針見血。
好奇寶寶阿洛伸出一顆頭：“這是實話啊，要怎麼改，改成謊話嗎？”
“讓自己想。還說比較多人寫個人原因。什麼回家發展，找到新公司什麼的。”憤憤地捶了一下桌子。
言下之意是寫個人理由。不讓爆出強制義務加班。
我默默地思考經理的意思：不讓說實話，但每一個離職的員工都心知肚明。悠悠眾口，怎麼堵得住。
他也沒想要堵住下面人的口。不堵下面，難道是怕上面知道？
為什麼會怕上面知道？莫非他們的操作只是中層主管的意思。只代表了中層主管的利益。
幹部離職是會簽到上面去的。不讓寫真實原因，是不能讓上面知道實情。為了創造更多利潤，剝削員工的勞動所得。年終利潤報表才會好看。他們的年終分紅就很可觀。
利益驅使他們不顧公司名聲被影響的潛在危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膽大啊。
對於這種世界500強靠前的大企業，名聲很重要。樹大招風，如果有媒體報道這件事，很大可能立刻上頭條。而高層，是絕不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冒這個險的。
如果真是我猜的這樣，那就好玩了。我微笑著看向經理室的門。
阿秀社招進來一年，進來前談好了底薪若干，加班所得另算。
高高興興進來公司，前任走得急，交接時間有限。阿秀一邊學習，一邊摸索。忙得天昏地暗。
經理把阿秀叫進去，讓她最近晚點回家，辛苦點，客戶催得急。
阿秀是個認真的人，果然從早到晚，抓緊一切可利用的時間，儘可能快地掌握接手的案子。說廢寢忘食也不為過。
既然這麼急，讓助理幫她報加班就是必須的。
快下班的時候，助理妹妹告訴她：“你的加班被駁回來了。原因是你加滿八小時，已達上限。”
天天讓加班，一個月才給八小時有薪加班。言下之意：其它加班時間，義務。
我們大多數是校招過來的。從開始就無理由接受這種：底薪低，沒有加班給你，但是事你得做完。
相當於養成系，在還弄不清楚是否合理的時候。這種要求就變成了理所當然。早已被馴養得服服貼貼，自然不足為奇。
可阿秀不知道啊，她可是在外面見識過的。很懂得哪些合理，哪些不合理。她聽到駁回的理由，大為驚奇。
咚咚咚跑去問經理：“你讓我辛苦點，客戶催得急，又不讓我加班。是要我義務加班嗎？”額，姐，你好直接。棒！
經理大概習慣了家養系的聽話馴服。沒見過這野生的直接。
手指在桌上有節奏地叩了半晌：“工作時間你自己安排。只要完成客戶的要求就可以。”
“那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要麼加班完成客戶要求；要麼不加班拖延客戶要求。現在你們不給加班，那我就只有下班。結果就是完成不了客戶要求。來給您報備一聲。下班了，拜拜！”頭也不回，轉身走了。
緊接著經理辦公室傳來杯子破裂的聲音。額，現在的杯子老貴的，經理，省著點。
那天在義務加班的我們，反常的，個個都是笑臉。胸中那口鬱了幾年的悶氣，有了點點消散。
阿秀大俠，謝謝你的到來。救我們於水火。
“喂，你想什麼呢？還想得發笑。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被那個野人一通亂搖。頭髮都散了。
我用手指作梳子，重新綁好，輕叩桌子：“我猜這位，還有這幾位都不知道強制性義務加班的事。”
阿秀沒有問我怎麼知道，一年下來，她信任我的判斷。
歪著頭看我：“真不知道你心裡有多少彎彎繞繞。平時看起來雲淡風輕的，好像啥事不在你心上。其實心思最深的就是你，焉壞焉壞的。明知道你把我當槍使，可我還很樂意。”被看透了。
我皺著一邊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也是一個聰明人啊。
阿洛似懂非懂地看看我，再看看阿秀。附和地跟著笑。被阿秀一巴掌拍在後腦勺：“又是一杆好槍。”
阿洛笑嘻嘻地使勁點頭。額，我不忍直視，轉過頭去。阿秀笑趴在她肩頭。小傻子！
過了幾天，金字塔第二層其中一個位高權重者的助理叫走了阿秀。一個小時後，阿秀回來經過我時，向我眨眨眼，點了點頭。
我微笑著看她拿著已經簽字的離職單紙檔。收拾好東西，迤邐而去。走得那叫一個乾淨利落。
她走後不久，經理降級外調，調去哪不知道。反正就是走了。
聽說其它部門中層主管也是大換血。大家都不知道怎麼突然有這麼大動靜。各種猜測，眾說紛紜。
看著阿秀讓阿洛轉交給我的一張A4紙。紙的中間，幾個大大的黑體字：“焉壞！但我喜歡！謝謝你！”
一連三個感嘆號，表達了她對我熱烈地喜歡。額，有點受寵若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