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們戀愛五週年的日子。我特地請了半天假，去菜場買了向天最愛吃的菜。
在廚房忙活了幾個小時，弄出一桌五菜一湯，並打開了一瓶紅酒。
每年的今天，我們都是這樣過的。
01
時針，指向晚上七點，我將飯菜又熱了一輪，向天依然沒有回家。
我望向窗外的車水馬龍，心裡有點擔心。
戀愛的第四年，向天聽別人說，開服裝店很掙錢，便辭掉電腦公司的工作，拿上自己幾年的積蓄，又找人借了點錢，開起了服裝店。
其實，向天在電腦公司的工資不低，但他嫌賺錢太慢，他希望儘快能在豐城買套屬於我們的婚房。
由於向天沒有經驗，進的貨款式不好看，又不懂得如何幫顧客搭配，生意一直不好。
我勸他轉了店面還是去電腦公司上班，他不甘心，他說都投進去了二十多萬，他不能輕易放棄。
這陣子，他終於同意將店面轉手了，正將商品清倉處理。
九點多，他終於回來了。
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他說他已經吃過了。
我餓著肚子等他到現在，他說他吃過了。
我在廚房忙活半天，原來是做給我一個人吃的。
我忍住不快笑道：“今天，是我們相戀五週年，每年這天，我們都要吃頓飯慶祝的。”
“我跟朋友在外面吃過了，你一個人吃吧。”他看上去很累，邊說邊回了房間。
我獨自坐在桌旁，看著一桌子菜，突然失去了吃下去的興致。
第一個週年，他在家做好飯菜等我。正要開吃時，他從懷裡拿出一隻燒雞。原來，他怕燒雞涼了不好吃，買來後就一直揣在懷裡。
第二個週年，下班時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我站在辦公室樓下發愁。
遠遠望見白茫茫的大雨中慢慢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來到跟前，他全身已經溼透了。還望著我一個勁兒地傻笑。
第三個週年，他用兩個月工資給我買了一條鑽石項鍊。我嫌貴，他說不能委屈他的女人。
第四個週年，他帶我去附近的一家幼兒園外面玩，他看著圍牆裡一群隨著音樂跳舞的萌娃哈哈大笑，他說他一定儘快賺錢買一套房結婚，再生一個可愛的孩子。
02
我給他倒了杯水，問他：“是因為店裡虧了很多錢嗎？”
他嘆了一口氣。
我說：“別擔心，我陪著你。如果沒錢還別人，我這裡還有些積蓄。”
他一把將我拉入懷中，臉埋進我的頭髮裡，身子微微顫抖，我感覺他在流淚。
這陣子，他每天都很晚才回來，回家後也不怎麼說話，心事重重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欠了多少錢，問他他也不說。
第三天晚上，我在他白襯衫上面發現了一根桔紅色的長髮，明顯不是我的。
我幾次張嘴想問個究竟，又見他這陣子心情都不好，只道是在哪裡蹭上的，便沒當回事。
接下來的一陣子，我經常見他避著我跟人微信聊天，一聊就是大半天。
有天他一進門，一股甜膩的香水味便迎面飄來，是女人用的香水味，而我，從來不用香水。
我繃著臉看了他半天，沒說一句話。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問道：“怎麼了？”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如果你喜歡上了別人，你可以跟我說，不用這樣鈍刀子割肉一樣折磨我！”我實在受夠了，一番話脫口而出。
“你都知道了？”他垂下頭來，有氣無力道。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跟你五年了。到頭來給我這樣一個結果！”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我……欠了很多錢，她……她可以幫我，我對不起你。”他越說聲音越小。
我一個抱枕砸了過去，拉開門就向外面跑，我只想盡快逃離這個家。
我看到那個女人了，她頂著一頭桔紅色的長髮，開著一輛紅色的跑車，化著精緻的妝容，穿搭時尚，舉止大方，渾身散發出成熟女人的魅力。
難怪向天會鍾情於她。相比之下，我這樣的女子就像一杯白開水，寡淡而無味。
離開豐城的那天，已是殘秋。林蔭路上落葉紛飛，我的心也如敗葉一般沒有著落，
我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怎麼過。我還能再相信誰？
03
離開豐城後，我獨自去了它旁邊的一座小城。
在那裡，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我需要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裡療傷。
聽人說，在酒吧做酒水推廣很賺錢。我如今已是殘花敗柳，不會有人再珍惜我，只要能掙到錢，一切都無所謂。
離火車站不遠的街邊有一個新開的酒吧，大紅色的招聘啟示在向我“招手”。
我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裡面坐著一個文質彬彬、面目和善的中年男子，戴著一副金絲眼鏡，乍一看，以為是大學教授。
印象中酒吧老闆一般都是道上混的，紋著文身鑲著大金牙長著一臉橫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種人。我看了看男子，男子也狐疑地看了看我。
“您好，請問老闆在嗎？”我問。
“我就是，你有什麼事？”他答。
“我看到您這裡正在招聘，我是來應聘的。”
“應聘？！”他又仔細看了一眼我，問道：“你要應聘什麼職位？”
“我要應聘酒水推廣。”
“你知道酒水推廣是幹什麼的嗎？”
“我知道，陪人喝酒。”
“你很能喝酒嗎？”
“不太會喝，但我想喝多了就能喝了。”
“你還是做服務員吧。”
“服務員做些什麼？”
“服務員只需要端茶送水，擦桌抹地，不用喝酒。”
“服務員工資太低了，我還是做推廣吧，我想我能適應的。”
“你很缺錢嗎？”男子扶了扶眼鏡。
“有錢什麼都能買到，沒錢什麼都不是，現在就是這樣一個世道。”我聳聳肩。
“要不這樣，你先從服務員做起，如果以後確實適合做推廣，再轉為推廣。”
我應承了下來。
真正上班後，我才感覺到老闆陳生的良苦用心。
我以為的推廣，就是跟人隨便喝幾杯酒就行。而事實上，推廣為了多推銷酒水，不得不拼著命陪著客人喝，客人酒喝得越多，她們提成越多。
經常看到那些男孩女孩在衛生間吐得眼淚鼻涕一大把，吐完了回去接著喝。
不僅如此，還要忍受客人的鹹豬手。我親眼看到一個客人將手伸進了一個女孩的衣服裡，那個女孩只是笑笑將他推開。而平時被摸一下臉，被掐一下臀是常事。
我偷偷問推廣阿英，那些人佔你便宜為什麼不反抗。
她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麼的，摸一把我又不會少一塊肉，做這行就是這樣。
我是個思想觀念很傳統的人，我不敢想象當初我要是直接做推廣會怎樣。
04
一個華燈初上的夜晚，我拖好地，正在往花瓶裡放新鮮花朵。
門開了，一對舉止親暱的青年男女走了進來。平時這個時間很少有客人來，基本都是在吃晚飯。
有同事上前將他們迎到臺桌，我發現那個男子身影很熟悉，定睛一看，居然是向天！頓時整個人全身都涼了。
我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卻又挪不動腳。我以為，幾個月的時間我已經徹底忘記他了，沒想到一見到他，我還是這樣沒出息。
他消瘦了許多，衣服就像掛在身上一樣。
他掃視四周，也看見了我。
他抽動了一下嘴角，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
霓虹燈下，我看到他眼中似乎有水光在閃動。
他咬了一下嘴唇，伸手拍了拍身邊的紅髮女郎，指著我笑道：“看，那是我前女友。離開我以後，她混到這份上了，到酒吧端盤子。”
紅髮女子看著我哈哈大笑。
我衝上前，端起向天面前的一杯酒就潑了他一臉，四周的人全都驚呆了。
這之後，酒吧我也沒法幹了。便去外面租了間房，一邊吃老本，一邊找工作。
房屋租金、押金交付之後，又去買了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原本工資不高的我積蓄用了一多半。
我不敢坐吃山空，每天都出門找工作。可由於是年底，找工作極其困難。兩三個月的時間，我都沒能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錢已經快要花完了。
那個寒冬的夜晚，房東不顧我的苦苦哀求，將我的行李扔了出來。我像喪家之犬一樣駝著大包小包遊蕩在異鄉的街頭，看著街上川流不息的車流，真想不顧一切衝過去一了百了。
一輛紅色的跑車停在了我的身旁。那個我恨之入骨的桔紅色長髮女郎下車來到我跟前。
“來看我的笑話嗎？你跟他說，我詛咒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我歇斯底里地叫道。
紅髮女郎沒出聲，搶過我的大包小包扔進了車裡，冷冷地說了句：“跟我走，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我已經無路可走，抱著大不了拼命的想法跟著她上了車。
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向天已經於一周前過世了。
紅髮女郎是他的表姐，配合著他演了幾齣戲而已。
向天被檢查出腸癌晚期的那天，就是我們戀愛五週年紀念日的那天。
他怕我難過，寧願我帶著恨意開始新的生活，也不希望我沉浸在傷痛中一輩子走不出。
得知我在酒吧上班後，他既心痛又害怕，便強撐著身體想個法子將我氣走，他不希望我從此墮落下去。
我趕到向天的老家，只看到那一堆刺目的黃土。
起風了，我的長髮被吹散又放下，就像向天正在用手撫摸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