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接生員母親

我那接生員母親

我那接生員母親

母親離開我們已經有整整四十一個年頭了,然而她的音容笑貌卻時時浮現在我的腦際,一件件平凡而又普通的小事常常縈繞在我的心裡,隨著時間的推移卻愈來愈清晰起來。

我那接生員母親

母親遺照

我的母親林氏,生於舊時代一個貧苦家庭,由於家庭條件不好,出生才幾個月便被送給祖母“駁乳尾”,當了一個既是女兒又是童養媳的雙重身份的角色。

母親小時候長得比較弱小,然而生活的重擔早早地壓在她的身上。好在祖母的善良和豁達的性格,母親每次上山割魯草都比別人少,當好事者將這些告知祖母:你家女兒割的魯草像“鳥含岔”時,祖母只是微微一笑說:“再少也是挑回我家”。讓那些說閒話者啞口無言。

新中國成立後,母親參加了掃盲班,爾後被選送去參加接生員培訓,從此母親便當上了鄉村接生員。母親對接生技術嚴格要求,從不馬虎應付。在實踐中不斷探索,不斷總結,不斷積累經驗。母親的接生技術日臻純熟,因此得到了鄉里鄉親的讚譽。

母親生下我們兄弟姐妹七個,除了大兒子和二女兒是別人接生外,其他五個兒女都是她自己給自己接的生。每次分娩前她總是先將接生用具準備好放在床前,待嬰兒出生後親自剪斷臍帶幷包紮好後讓祖母包好嬰兒。

一九五九年,母親被當時的公社衛生院派到離家二十多公里的玉西大隊去交流接生技術,幫助那裡的接生員提高技術水平。大姐講起那段難忘的經歷至今記憶猶新,因為母親那時把六歲的女兒帶在身邊,在那裡讀幼兒園。

母親平時跟大家一起參加生產隊的農活,工餘時間還要在自留地裡種菜、種雜糧,上山砍柴、割魯草、割草,但是,一旦有人叫她便放下手中的活兒急忙趕去接生。無論早晚,無論白天黑夜,無論天氣好壞,她總是隨叫隨到。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颳著風又下著雨的夜晚,天上電光閃閃,雷聲隆隆,突然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和“阿金姐、阿金姐”的呼喊聲傳進屋裡,不用說又有一個新的生命快要出生了。母親急忙起床,挎上那精緻的木質接生箱,順手帶上一把老式黑色雨傘,拿一把褪了色且長滿銅鏽的手電筒便跟上來人出了門……

第二天早上自己揹著書包剛要去上學,我看見母親疲憊的臉上帶著微笑走進家門,不用說一個新的生命又平安地降臨人間。

在那艱難的五十、六十、七十年代,一個方圓五平方千米的幾個小山村,母親是那幾個山村惟一的接生員,她的接生技術可以說是非常純熟的。那年代沒有進行計劃生育,也沒有B超檢查,嬰兒的出生率極高,什麼樣的問題都可能出現,什麼胎位不正呀,橫生呀,腳先來呀……說不清,每次遇到問題她總是不慌不忙,從容應對。記得母親曾經對我們講過嬰兒憋氣的搶救方法是嘴對嘴呼氣。

我還記得有一次公社衛生院的醫生阿寧姐來到家裡時母親對她說的一句話:“遇事要膽大心細”。因此,母親總能解決疑難問題。

四十多年前的一天,母親出城回來的路上,遇到一位孕婦難產,那裡的接生員不知所措,忙活了好長時間也解決不了難題,剛好母親從那裡經過,有個認識她的人在門口看見她,連忙叫她趕快去幫忙處理, 母親二話沒說便匆匆洗手消毒,在母親的施救下,嬰兒總算平安降生。為答謝救命之恩,孩子的生母把兒子過繼給母親,因此母親多了一個義子。當孩子的生母幾年前跟我講起這件事時,她說:“要不是你母親,我就沒有這個兒子”。

母親最後接生的嬰兒是一個男孩。孩子他媽媽奉香姐對我說:“給阿軍接生時你母親的手已經很不靈活了,阿軍是她最後一個接的生。從那以後就沒有再接生了”。

是啊,母親是一個平凡而又普通的接生員,擔著許多人不曾擔任的重任,所以在母親逝世那麼多年後還有這麼多人講起她做過的事,這些小事在我的心裡引起陣陣漣漪。

母親在她得病後仍不忘把她的技術傳授給阿珠姐,並且將陪伴她幾十年的接生箱傳給了阿珠姐。

母親近三十年的接生員生涯親手接生過的新生命不知有多少,一個個小生命在她的手中來到這個快樂幸福的世界……

後記:母親惟一的遺憾是在她逝世前始終不知道她的父母和幾個兄弟的音信,從1946年他們去臺灣到1979年冬母親逝世時一直沒有他們的音信。母親在得病後一直念念不忘,並且叮囑我們完成她的心願。可以告慰母親的是在1993年我們終於見到了從未謀面的四個舅舅,他們為母親的墓地進行了重修。願母親的靈魂在地下安息吧!

謹以本文獻給我平凡的母親!

我那接生員母親

作者與臺灣親人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