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年輕時的樣子真好看

在我記憶最深處,一直深埋著一句對母親傷害極深的話——媽,你好醜呀。時隔多年,當我再次想起這句話時,總有種不寒而慄之感。

這是多麼傷人的一句話呀,我竟然把它說給了我的母親。

現在已很難再憶起當時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情形才和母親說了那樣的狠話。只記得母親聽聞後無比的震驚與悲痛!她痛心地對我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在我的印象裡這是母親說過的最有文化的一句話,雖然她不曾上過幾天的學。

一言過後,母親再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在接下來的好多天,母親一直都是惱我的。雖說是童言無忌,但母親那次卻真的忌了,而這一忌竟是整個餘生。在多年後的很多時刻,我都勸她稍微捯飭一下,讓自己看起來更漂亮一些,她總是一笑而過。每當這時我總會有種隱隱的痛在心底發作,我曾對母親說過的狠話正在無情的反噬著我。雖說母親可能早已忘了曾經,但她的習慣卻時刻揭示著我曾對她犯下的錯。

也正是從那年的那時起,母親突然不再打扮了,即便是在農閒之時她也仍舊是一副蓄勢待發的農婦扮相。母親給我留下最多的印象是,一個經常圍著紅頭巾的農婦。而那時的我,也正覺得這樣的媽媽才是最美的。殊不知我認知上的偏差,導致了母親再無靚麗光鮮的時刻。

雖說母親後來隨父親去了城裡,終於可以不再是農婦扮相,但緊接著便是妹妹的出生。有關母親再次美麗的可能也隨之變成了不太可能。記得我上城團聚的那年(母親上城後的第三年),母親剪掉了她的披肩長髮,人一下子顯老了幾歲。我問母親為何要剪?母親說,為了幹活方便。在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長髮披肩的媽媽。直到多年後的一天我看到了母親黑色短髮下暗藏著的層層白髮,才明白現在的母親已早已不再是我記憶裡的媽媽了……

如若不是四月底的一天父親突然問我五一放假是否有空?我想我還不曾想到我將會在時隔二十餘年後再次審視母親曾經的容顏。在五一放假的當天,我拉著爺爺奶奶以及一堆說不上是幹嘛用的物事啟程回了老家。雖說我先後有過三次回鄉,但每一次都像是逃離,而這一次也不例外。

經過近三個小時的顛簸,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一切都還是我曾離開時的樣子,只不過增添了一些歲月的痕跡;水泥抹的臺階有了被風化的跡象,裡面的泥土也被顯露了出來;門窗上的玻璃也多了幾條裂痕,一陣風吹過,格稜稜地響了幾下,像是要馬上就要碎的樣子。

拉開門,走進落是塵埃的屋子,最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堵彎曲了的木框玻璃牆,它曾經的作用是隔離廚房和睡炕,現如今它更像是一個時間和歲月的見證。看著彎曲變形的它,我似有看到了蹲在廚房一角正在忙碌的媽媽。

小時候,我心情好時,一般都會幫母親拉拉風箱或是找找柴火。心情不好時,所有事情都由母親一人忙。有時我還會躲在廚房的一角嚇她一下,然後就會聽到母親失魂落魄的聲音在大聲地斥責我,而我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母親現在偶爾時的神經衰弱是否和我曾經總是嚇她有關。

等我把隨車一起帶回的一些物事通通搬回去時,我彎著腰氣喘吁吁地止步於屋子的中央。我一邊思考著身體為什麼會如此的羸弱,一邊又環顧著四周,好似很好奇地打量著這裡的一切。看著原本熟悉現又陌生的每一處,心頭裡的光也隨之忽明忽暗的跳動著。一陣環顧之後,我把最後的目光鎖定在了牆上的鏡框裡。鏡框的兩側掖著許多曾經的老舊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在我的印象裡,每當過年之時才會有攝像師來村裡拍照,所以這些老舊照片更顯得來之不易。

在我環顧相片之際,我看到了母親年輕時的倩影。“曾經的母親竟是這麼美。”我不由得從心底發出了這樣的感慨。奈何我卻在她最美的時候否定了她的美,用一個“醜”字斷送了她本可以美麗的一生。

在我看到母親的同時,我也看到了曾經的父親。不得不說,曾經的父親也是不可一世的帥氣,只可惜我卻沒有保留住他的那份帥氣,也沒能抓得住母親的那份美麗。以至於,我現在無法靠顏值在人間獲得更多的施捨和憐愛。

有關母親年輕時的倩影,我偷偷地拍了幾張,留存在了手機裡。在我回來的這幾天裡,每當我想要翻看手機時,總也忍不住要再看看母親年輕時樣子,她那種不可一世的美總會勾起我曾對她說過的那句話,“媽,你好醜呀。”愈是這樣,我愈發覺得心痛得厲害。好在,照片裡母親始終都是笑著的,我看著母親年輕時的笑顏,心裡不由得反覆唸叨著,“媽,你年輕時的樣子真好看。”

媽,你年輕時的樣子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