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之二，作者：陳大貴）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下來不容易。

你不易，我不易，其實誰都不容易。

1。專家一句話，我活了下來

今天是2019年10月22日。四年前的今天，我腦出血剛好一週，即將走出重症監護室，轉入病房治療。

早上探視時間，愛人照例朝我微笑，給我擦了臉、扶我坐起來漱口，餵我吃了點稀飯、包子。她的眼睛裡佈滿血絲，臉色還很蠟黃。她替我蓋好被子，仔細檢視我胳膊和手背上輸液的針眼，問我：晚上睡著了嗎？今天感覺怎麼樣？

我說不了話，動不了身，只能朝她點點頭，表示她問我的，都還好。簡單的“對話”，讓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沒人知道這幾天來，愛人承受的巨大壓力。

30毫升出血量，可做手術，也可以保守治療。做手術引流，大腦裡的出的血吸收的快一點，病人的情況想對好一點，但危險性高。酒泉市個小城市，醫療裝置和醫術水平和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比起來還差不少。開顱引流，就怕發生意外，死亡、更加徹底的癱瘓、植物人都有可能。保守治療相對安全，但出血吸收的慢，在吸收過程中會出什麼意外誰也說不準——醫生把可能出現的結果都給愛人說了，催她早點拿主意。當然，他們的意思是，儘快做手術。

愛人嚇壞了，也為難壞了。重症監護室不能陪床，她和另外幾個家屬一樣，在監護室外的一個拐彎處支了一張行軍床，整夜睡不著。她心裡牽掛著剛上五年級的兒子，擔憂著監護室的我，害怕著大夫的不斷催促。給我的領導、同事、朋友和她的朋友、親戚打電話商量，但這麼大的事，事關我的生死，誰也不敢做主，勸她最好聽醫生的。

關鍵時刻，我單位的楊總編請來了一位醫院的專家。他找大夫詳細看了病歷，又到病房看了我的實際情況，和藹地對我和愛人說：還年輕，以前也沒什麼大毛病，我看就保守治療吧。不要緊，你們不用太擔心。

這一句話，讓快要奔潰的愛人振作了起來。她握著我屋裡的手，眼淚終於毫無顧忌地流了出來。

這一句話，決定了我到現在還活著。

2。這七天，我彷彿死過一次，最難堪的事也沒能避免

監護室的五張床住的滿滿的。七天以來，除了我和我左邊床上的病友沒有“挪窩”，其他病床的病人進進出出換了幾茬人。

“昨天3床那個，有點危險。”交接班時護士們隨意聊幾句。話不多，音不高，我嚇得不輕。

這個時候，愛人還猶豫著沒在手術通知上簽字，我也完全不知所措。這個病，我們以前沒關注過。現在只知道，它的致殘致死率非常高。

3床的病人晚上酒後摔倒，被好心的路人送回家，休息了一個多小時才發現不對勁。送到醫院，他的酒好像還沒醒，一直無意識叫喊、吵鬧，害得我睡不著，護士也不勝其苦，只得把他的手腳綁起來。這不，又聽到護士的談話，我不怕才怪呢。

“四床這個，最好快點動手術。家屬還沒簽字，不知道咋回事。”

四床是我。這個時候我說不了話，翻不了身，右半邊身子沒有知覺。僅剩的功能是：能聽見別人說話。走馬燈似忙碌的醫生和護士讓我心生恐懼，生怕他們二話不說，推著我進入生死未卜的手術室。

擔心了三天，我還沒有被推入手術室決定生死。外面的情況有一無所知，每天天不亮就掛上液體，輸到天黑，甚至第二天一兩點鐘。在監護室只穿病號服，喝水、翻身、小便等等都有護士完成。護士都是年輕姑娘，做這一切輕車熟路，我卻尷尬的不行。不過最初的難堪過後，也只能接受。第四天晚上吧，十二點多，液體還沒輸完，我實在憋得受不了，想要小便。但值班護士只有一個，她正跟男朋友影片聊天，很專心。

“我吃過了，正在上班。你少喝點酒，休息了就來看我。”

…… ……

“這麼快，你讓我上你家，我緊張呢。也不知你媽能不能看上我……”

卿卿我我讓我不忍打擾。可該死的小便，一點也沒放過我的意思。

我“咳咳”叫了幾下，但可惜失了聲，只有自己知道發出了聲音，護士沒聽見。

“哐哐哐。”我用渾身的力氣敲打著床邊，感覺震天響了。護士大概聽到什麼動靜了，回過頭，我已沒有力氣再把手舉起來了。她看了看，一切正常，繼續她的甜言蜜語。

人生最尷尬的時刻來了。咋辦呢？我忍。我再忍。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

小便順著病服、大腿流到病床，滲溼了床單和一部分被子。我左腿費力地蹬著床上的護欄，左手抓住床頭硬性拉動沉重的身子，避開最溼的地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早上換班的護士掀開被子，失聲驚叫：“你這麼也把尿尿到床上了？”在她們的印象裡，我的病情不算最重的，也是最讓她們省心的。

我憋紅了臉，不敢看她們。

尷尬。尷尬。尷尬。好在她們也見怪不怪了，手腳麻利地換了床單被子，又把我扒了精光，換上新病服。

幸好，第七天，我聽到了天籟一般的話：讓他保守治療吧，還年輕，恢復能比別人好一點。

下午，我離開了提醒吊膽又尷尬不已的重症監護室，進入8樓的內科病房。

作者簡介：陳大貴，筆名北斗，甘肅酒泉人。報紙編輯。2015年因加班引發腦出血而偏癱。散文、詩歌作品發表於《西安晚報》、《酒泉日報》、《渭南日報》、《西安建設報》、《企業家日報》、《長江詩歌》等紙媒和多家網路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