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雖然多數時間是歷史的配角。但是，他們的故事同樣精彩，經常在歷史的轉折關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小人物，大歷史——這裡是指動歷史，講述小人物的歷史故事。

1644年農曆五月，敗走山海關的李自成要殺人。只是這一次，他要殺的人比較特殊。

導火索是河南之變。後世說法有兩種：一說河南全境降而復判，投入到南明弘光帝的懷抱；二說駐守河南的官員陳奇、賈士俊等7人被南明兵部尚書丁啟睿抓獲，準備押往南京。總之，河南出事了。於是，李巖要求李自成給自己一支人馬，入境河南平亂。

李巖離開。牛金星對李自成說：“李巖此去必不再返，他的叛形早已顯露，不如殺掉。”李自成“信之”，下令牛金星擺了一場鴻門宴，李巖在席間被斬殺。

這是與亞馬遜河雨林裡一隻蝴蝶扇動翅膀類似的連鎖反應。

李巖之死引發的龍捲風效應，首先波及劉宗敏。儘管牛金星當年是李巖推薦入夥的，但宋獻策與李巖的關係更好，因此他求見劉宗敏，劉宗敏知道詳情後大怒：“牛金星無一箭之功，卻擅殺大將，必須宰了他。”此後，李自成與劉宗敏等人將士離心。

事實證明，李巖對於農民軍的作用無可替代。他提出的“闖王來時不納糧“口號，迅速為農民軍贏得人心，並讓走出商洛山中的李自成徹底開掛，入京後李巖重整山河的四策進言，更表明他是具有戰略思維的帥才。

李巖被殺後，李自成再無全域性性謀略。潼關一戰，多鐸耐心等待紅衣大炮的到來，轟垮了大順軍最後一點信心；馬世耀對清軍的反間計失敗，7000多大順軍將士被屠，李自成對多鐸的最後一擊悲劇收場。此後西安被攻克，李自成放棄西北根據地，向南方撤退。

但是南行之路異常坎坷。1645年農曆三四月間，湖北襄陽。李自成完成敗走北京後第一次大規模兵力集結，兵力超過20萬。這次大集結的原因是，大順軍要攻取南京。

這是李自成對明朝殘餘勢力的最後一擊。不過他犯一個致命錯誤！為確保攻下南京，實現與清軍劃江而治，李自成盡起襄陽、荊州、承天、德安四府的主力。這意味著在失去陝西大本營、西北根據地後，李自成主動放棄了四府根據地。

押寶南京，而且是唯一押寶南京！亞馬遜河雨林裡的那隻蝴蝶繼續扇動翅膀。

當大順軍依靠慘勝攻下武昌，沒來得及休整，多鐸已追擊而至，李自成只好繼續撥營而走。此時的李自成，再次淪為不折不扣的流寇。陷入流動作戰的李自成，在江西九江又犯了一個致命錯誤。

對於這次錯誤，後世有兩種說法：一說大順軍隨軍家屬多、輜重多，導致行軍速度較慢，紮營所用時間格外漫長，清軍則趁虛發動了突襲；二說大順軍主力戰鬥減員嚴重，失去對中軍首領的外圍護衛，使清軍可以直搗核心領導層的營地。

總之，李自成的老營被攻陷了。

這次損失是災難性的。包括劉宗敏和李自成兩位叔叔在內的、大批經久沙場的大順軍高階將領被殺，宋獻策、牛金星投降……

退回四府嗎？那裡早已是清軍的天下。繼續攻取南京嗎？數萬條渡江戰船被清軍付之一炬了。走投無路的李自成，只好取道江西的西北部叢山峻嶺向湖南挺進。

對於這一次轉移，能解讀出來的心理活動也許是這樣的：藉由江西、湖南的山高林密，大順軍可有效休整。進，可立足江西繼而完成對南京的威脅；退，可轉戰兩廣地區尋找機會東山再起。

只是李自成沒有想到，湖南的山高林密不僅是一次良機，也是一次危機。此後發生的事，就成了數百年來的一個謎。

座標：湖北通山縣九宮山；時間：1645年5月。謎題：誰殺死了李自成。

按照《明史》記載，大順軍進入九宮山，李自成留下李過守衛營寨，親率20名騎到山裡搶糧，山民彪悍，雙方發生打鬥，不知道是誰把李自成勒死了。

《明史》還有一種說法是，一幫村民在村頭修築防禦工事，看到拿刀持槍的一夥人，誤認為是強盜，依仗人多，衝上去一頓猛揍，李自成連人帶馬陷在泥沼中，被山民用鋤頭擊中頭部而死。剝下李自成的戰衣，看到裡面的龍衣和金印，又發現死者瞎了一隻眼，才知道殺死的是李自成。

這些山民是不是鄉勇等地方武裝並不重要，數百年來人們多認為，殺死李自成的是一個叫程九伯的人，此人是九宮山一帶的鄉勇頭目。在對這支人馬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誤打誤撞，程九伯成了載入史冊的人物。

李自成是被誰殺死的，在歷史上的爭議很多。這不僅是後人天然對清人修訂的明史不認同，還因為流傳下來的一些史料，對此有另外的說法。

一說：李自成率兵進入九宮山，從湖北興國州“遊屯至江西”，李自成率18名騎兵進入通山縣九宮山。山民聽說來了一群強盜，“登山擊石”，隨從騎兵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李自成獨自騎行至小月山牛脊嶺，正遇大雨就“拉馬登嶺”，山民程九伯衝下山來與李自成“手搏”，打鬥到泥地裡，李自成把程九伯坐到身下，抽刀欲殺之，“刀血漬又經泥水”，一時難以撥出，程九伯大聲呼救，他外甥金某“以鏟殺自成”。原來李自成是被程九伯外甥所殺。

二說：無論是程九伯還是他外甥金某，殺掉的並非是李自成，而是大順軍中一名叫李延的將領。李自成本人則遁入空門，成為後來的奉天玉大和尚。

程九伯，以中國人的稱謂習慣，這個名字跟李大爺、張大叔是一樣的，而他外甥金某殺了大順朝皇帝，竟然沒有留下名字。

但可疑的是隨後發生的事情。

金某殺掉“山賊”後，還矇在鼓裡。當時武昌已陷入清軍之手，18名騎兵中有人逃到武昌投降了。清軍聽說李自成在九宮山就派兵尋找，無人敢出面承認。縣官入山，講明如果殺死的是李自成會進行獎勵。於是作為家族中的長輩，程九伯出面承認，並前往武昌受封為德安府經歷。

此記載的可疑之處是，李自成被殺，很難想象隨行的大順軍，會默然接受事實而不進行報復。有資料表明，與李自成同進九宮山的還有他妻子高氏、大將有田見秀、劉芳亮、袁宗第、張鼐、郝搖旗等人。打不過清軍的大順軍，難道打不過臨時拼湊而成的鄉勇？

因此還有說法是：李自成被殺，其義子張鼐和一名劉姓兵士逃出，向後續部隊報告“李萬歲爺被鄉兵殺死馬下”，大順軍就對鄉勇進行清洗，“毀戮四境，民如鳥獸散，死於鋒鏑者數千”。

很難想象，程九伯和他外甥金某會逃過這場報復式軍事打擊。那麼，程九伯為何被寫入史冊？他的外甥金某又如何被寫入野史？

一切源於大順軍九宮山之行。進入九宮山前，李自成是這支隊伍唯一的首領，再出來的大順軍已是各自為戰，有人投奔了李過、高一功，有人投奔了南明何騰蛟。顯然，李自成已不在軍中。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阿濟格、何騰蛟從歸附的大順軍將士那裡，得知李自成死於九宮山，阿濟格還派人進山查驗，最終結果是“屍朽莫辨”。

對於清廷和南明來說，李自成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總不能指望傳言應付順治、朱由崧和世人吧。於是，程九伯這個小人物被拿來蹭了個熱點，為增加信服度，又整出個外甥金某……他們都是籍籍無名小輩，是橫空出世的小人物，誰去查證也查不出個結果來。

是歷史選擇了程九伯和他的外甥。當然，無論怎樣，李自成和他的大順已完成歷史使命。

只是不知道，李自成在臨死前會不會想起李巖。牛金星鴻門宴上揮起殺李巖的刀風，一如亞馬遜河雨林裡那隻扇動翅膀的蝴蝶……僅僅1年後，所掀起的龍捲風就讓李自成和他的大順歸於塵土。

參考文獻：《明史》、《明季北略》、《清世祖實錄》、《通山縣誌》、《潯陽紀事》，感興趣者可以詳細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