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那天得知我是女孩,全家對外宣稱生了個死嬰

出生那天得知我是女孩,全家對外宣稱生了個死嬰

在我出生之前,我的命運就已經被決定了。要是生的是男孩,就好生養著,呵護他健康長大。要是生的女孩,就抱給他人幫忙養大,再生一個男孩。若還是女孩,再想辦法,直到生出男孩。

生產是在家裡進行的,在家人的緊張著急中,我哇哇大哭地來到這個世上,眾人的第一反應是看我的性別。

“女孩,是女孩……”奶奶的語氣裡透著深深的失望,可是奶奶似乎忘了我是奶奶的長孫女,是我父母第一個孩子啊!

生產結束後,一切早有準備,按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家人對外宣稱生了個死嬰,然後爺爺挑著一個籃子,裡面裝著託人從醫院帶回來的死嬰和舊衣服,在後山隨意挖了個坑,給埋了。在這後山,曾有很多女嬰,或是被埋了,或是被遺棄在這兒,等著被猛獸叼走吃了。

而我被母親關在屋裡,門窗緊鎖,密不透風,就連我偶爾哭得大聲了點,也要用被子捂住,生怕哭聲引來人。那樣我的母親就要被拉去做手術,那樣就一輩子也不能生男孩了,那樣這個家就絕後了!

在我吃了這輩子唯一的28天母乳後,我的大姑來我家,趁著夜色,懷抱著我,坐上了大舅的腳踏車,把我帶到她家。

當時的我,渾身酸臭,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身上的衣服髒兮兮,奶漬在衣服上東一塊西一塊,層層疊疊,顏色深淺不一。眼屎結塊糊住了眼睛,粘住了睫毛,眼皮紅腫,眼睛只能勉強地睜開一條線。

大姑在我開口說話的時候,被叫做媽(以下用媽來代替大姑,同理用爸來代替大姑夫)。媽拿溫水給我洗了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拿溼的溫毛巾,慢慢地泡軟眼屎,仔細地擦掉,又拿眼膏小心翼翼地塗在我的眼睛上。媽說:“到底是女孩,不受重視,奶奶忙沒時間,當媽的也看得下去,再不洗眼睛估計都要瞎了!”

媽在我來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用品,在看著我哭了要給我餵奶的時候,卻發現沒有買奶嘴。爸二話不說,就騎上腳踏車,去縣城給我買奶嘴。在街上的時候,碰到一個老人在買豆腐。老人說他養了一個乾女兒,今天殺了豬給他送來豬肉和豬內臟,家裡肉夠了,現在來買塊豆腐回家做飯。

“還是乾女兒好,我自己的女兒從來沒有這麼孝順,乾女兒比親女兒還親啊!”老人感嘆道。

“乾女兒比親女兒還親”爸反覆唸叨著,心裡直樂呵。回家的路都是上坡,爸蹬不動,就站起來蹬,緊握車把手,青筋凸起,硬生生地把腳踏板蹬掉了,小零件不知滾到哪裡去了。爸裝不上腳踏板,就推著車跑起來,“千萬不能餓著我的乾女兒。”爸心裡想著。

爸媽疼我,比疼親生女兒還疼,我出生的時候,才三斤六,加上只喝了28天母乳,身體抵抗力很差,時常生病。家裡沒有什麼錢給我買營養品,幸虧養了一大群雞,媽就每天給我吃一個雞蛋。後來我讀書好,大家都說是雞蛋吃多了,聰明!

在我媽家過了幾年天堂一樣的生活後,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的親生父母(以下簡稱父親,母親)在浙江打工,覺得寄養在媽家要給寄養費不划算,就帶著我一起去浙江,那是我噩夢的開始。

我手上一直戴著一對銀手鐲,是媽買給我的,保我平安。到浙江的第一天,母親就把我的手鐲給摘了,用的手勁很大,弄疼了我的手。說是怕人看到給偷走了,她給藏起來,一直到現在,我都沒看到那對手鐲。也許以後我弟生了孩子,那對手鐲會出現在侄子的手上。

到浙江的第一晚,晚飯有一道菜是紅燒魚,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魚,我一直吃那盤菜,最後連湯都喝了。母親說:“真沒教養,喜歡吃就一直吃一個菜,不管其他人。”

那天晚上母親問我會不會自己洗臉,我說會的,我在家都是自己洗的。其實,在家裡都是爸媽幫我洗的,他們才不放心我一個人洗。然後那天我第一次自己倒水洗臉、洗手、洗頭,澡是母親幫我洗的,因為我說不會自己洗澡。她動作很大,粗魯地幫我搓澡,把我嬌嫩的面板弄得紅了一大片。

第二天,母親就跟父親抱怨,“這麼大的人了,澡都不會洗。”那晚我第一次自己洗澡,夜晚躲在被窩裡,無聲地哭泣,我想念我的家,在家裡無拘無束,想念我的爸媽,他們從來都不會說我,把我寵得跟個小公主一樣。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不僅自己洗澡,還承包了各種家務,掃地、洗碗、擦桌子,除了洗衣服幾乎什麼都做,因為衣服浸泡後異常沉重,五歲的我根本拿不起來。

除了這些,小小的我,要像一個傭人一樣,在吃飯的時候,先把菜一一在桌子上擺好,然後拿碗去裝飯,給他們(父母和弟弟)都盛好飯後,最後我才盛自己的飯。誰的飯吃完了,就會把空碗遞給我,我就會立刻起身接過碗去盛飯。等吃完飯後,我先把碗筷收拾到臉盆裡,然後拿抹布把桌子擦乾淨,接著去洗碗。

洗好碗,我開始打水洗臉,把滾燙的熱水倒進臉盆,然後加冷水中和到適合的溫度,接著放入毛巾,擰乾後依次遞給坐在電視前的他們。等他們都洗好後,我匆匆洗下,接著把水倒入洗腳盆裡,端著洗腳水到他們腳下,請他們洗腳,然後給他們仨找拖鞋,最後把洗腳水倒了,整個過程才結束。

儘管我每天干各種活,還是天天被罵,母親老罵我是啞巴,因為我從來不叫他們爸爸媽媽。在我看來,我從小和爸媽幸福生活,突然被帶到陌生的地方,然後告訴我這眼前兩個陌生人才是我的父母,況且他們對我又兇,我實在無法接受,更叫不出這世界最親切的稱呼——爸爸媽媽。除了實在不得已,我才會和他們說話,如果沒事,我可以一天都不說話。

除了罵我是啞巴,母親還找出各種理由罵我,罵我幹活慢,罵我不會洗衣服。母親也會打我,當父親把弟弟堆得滿滿一碗好吃的,夾一點給我時,母親會又從我碗裡夾回弟弟碗裡。如果父親再夾一次時,母親就會拿起筷子,對著我的腦袋狠狠地敲下去。

當然印象最深的一次捱打是,有一次大舅的女兒來串門,對母親說我的壞話,母親什麼也沒說抬起一腳踹我,我一下子飛出一兩米,四腳朝天地摔在門外。門外是粗糙的沒有抹面的水泥地,把我的膝蓋擦出血來,還有幾顆小沙子嵌進我的手指。

我忍著痛把沙子扣出來,我一臉茫然加害怕地坐在地上抬頭望著他們。母親如慈禧太后一樣,坐在床上,懷裡抱著弟弟,大舅的孩子立在她兩邊,談笑風生,彷佛他們才是一家人。

小我兩歲的弟弟,見父母時常罵我,也會有樣學樣地欺負我,他會打我罵我,也會指使我做事情,更會搶我手裡的東西。當我和弟弟應該一人一個肉包子時,弟弟就會把兩個肉包子都抓在手上,一個人吃。如果有鄰居看到問他為什麼不給姐姐,弟弟就把裡面的肉餡摳掉,然後把皮丟給我。

一天之中,我最快樂的事情就是睡覺,只有在夢裡我才能回到爸媽身邊。爸媽會把我抱在懷裡,用手溫柔地撫摸我,會給我做各種好吃的,用溫毛巾輕輕地給我洗臉,捨不得說我一絲一毫。

出生那天得知我是女孩,全家對外宣稱生了個死嬰

但是當我醒來,又一下子從天堂回到地獄,繼續我的噩夢生活。爸媽是我在黑暗生活的陽光,總有一天會穿透黑暗,照射在我身上,這種信念支撐著我的生活,我盼著早點回到我爸媽身邊。

我和弟弟是同時上學的,在開學的時候,母親買了文具分給我和弟弟,告訴我們如果誰被偷了,就再也不買了。上學的第一天,興奮的我把所有的筆紙都帶去了學校,不巧的是,我的後桌是個小偷,趁我上廁所的時候,把我所有的文具都偷走了。當我把手伸進書包的時候,我傻眼了,沒有,什麼都沒有!我把書包豎起來使勁晃,連一片紙屑也沒掉出來。

老實的我,不敢告訴任何人,我怕被罵被打,然後那一個學期我沒有筆紙,靠跟同學借與幫同學做作業來得到紙筆。寫過字的本子用橡皮擦了重新寫,同學丟棄的鉛筆頭撿起來接著用,勉強度過自己沒有筆紙的學期。

後來父親幫當地人幹了活,當地人欺負我們是外地人,不給我們錢,反而找人來打我們。沒有辦法,父親與大舅一起搬了家,然後託大舅把我和他的孩子一起送到外婆家裡,而弟弟則繼續和父母生活。

3

我本來以為離開了地獄,沒有想到卻是跌進了更深的十八層地獄。以前的地獄雖要幹活,但至少能吃飽,而十八層地獄則惡鬼橫行,吃不飽,幹更重的活,還要承受各種折磨。都說犯了大錯才會下到十八層地獄,而我唯一的錯,可能就是生來就是女孩吧!

大舅的三個孩子都比我大,和我一起都寄養在外婆家,時常欺負我。他們會逼迫我做原本屬於他們的活,如果不聽話就會打我。而外婆外公察言觀色,見我父母不喜歡我,我又是外孫女,根本不管我有沒有受欺負。

你能想象在2000年左右,還會有吃不飽飯的時候嗎?沒錯,我在外婆家吃不飽,外婆每天煮很少的米飯,然後吃飯的時候說:“今天飯煮得少,外公還要幹活,你們少吃點。”然後會看著我們盛飯,盛多了會說:“你吃這麼多,外公吃什麼?”

所以我只敢盛小半碗飯,不到飯點肚子就會餓得咕咕叫。長期吃不飽的我,後來肚子時常痛,得了胃病,面黃肌瘦,身子單薄得風一吹,彷彿要倒下。

在外婆家裡,家務活照做,還要和表姐一起洗全家人的衣服,還要放牛。每天早上五點多,外公就會把我們叫醒,然後女孩子去放牛,男孩子去打草餵魚,到了上課的時候才能回來。匆匆扒口飯就去放學,甚至不吃就拿上書包奔去學校,即使這樣也常常遲到,然後被罰站。不是我們不想早點回來,要是早回來,外婆就會罵我們。

在外婆家裡,吃不飽,還要幹很多活,如果能安心上學也是好的,可是放學後也要放牛,吃完飯就要睡覺,因為點著燈會浪費電。而外公外婆根本不管我們作業做完了沒有,所以總是在學校就把作業匆匆寫完。

寫作業不是問題,但是沒了寫作業的筆紙,又該怎麼辦呢?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外婆摳門,不給我一毛錢買筆紙,我總是和同學借,都是在農村,同學也不富裕,借得多了同學也有怨言。同學就陪我一起去跟外婆要,結果就被外婆狠狠罵了一頓。

沒有本子,可以用橡皮擦了重寫,沒有筆,可以撿廢筆頭,但是沒有小刀,怎麼削鉛筆呢?我跟外婆要兩毛錢買小刀,外婆不給,而我也不好意思總和同學借。那時候我才七歲,我一個人拿菜刀削鉛筆,不小心削到了肉,血汪汪地流了好久,我拿廢紙擦了又擦,沒有人注意到我手指破了,或者說注意到了也不會關心。

那晚我照常洗碗,當水碰到我傷口時,就像鋒利的劍直插我的心臟,疼得我整個人都在顫抖。菜刀削筆失敗後,我想了新辦法,不能用菜刀削筆,我就用牙齒把外面那層木頭咬開,然後把筆芯在地上磨尖,用來寫字。

外婆一毛錢都不會給我,卻很會和我父母要錢,父母給外婆的寄養費比給媽的多了很多,外婆還要想方設法和我父母要錢。

有一次我發高燒,連燒了好幾天外婆都沒有帶我去看病吃藥,直到小姨她們回來看外婆,發現我高燒一直不退,才帶我去鎮裡看病。因為連續高燒,打了好幾天的吊針,後來外婆就跟我父母說我看病看了五百八十多。那是2000年左右啊,打了幾天可能也就兩三百,可是我外婆就謊報說看了五百八十多,我父母也照給了。

媽後來得知我回外婆家裡了,就帶著很多雞蛋水果來看我,媽讓外婆每天煮一個雞蛋給我吃,吃完了會再拿過來的。可是外婆表面答應了,背地裡卻只給我吃了幾個最小的,還是有點壞了的雞蛋,剩下的都是自己吃了。

媽是我在外婆家裡,唯一的光明,並且穿透了黑暗,照到了我身上。媽常常來看我,帶給我很多東西,但是會被外公外婆剋扣了,還會被大舅的三個孩子搶去一些,最後落在我手上的只有很少。

出生那天得知我是女孩,全家對外宣稱生了個死嬰

媽也會帶我去縣城逛街買東西,媽得知我沒有筆和本子,就帶我去買本子,常常一買就是一打筆,十本本子,還有最好的可以推出來收回去的削筆刀。但是大舅的三個孩子個個比我大,背後常會讓我把本子和筆給他們一些,如果我不給,他們就打我,沒有人幫我,所以我只能老給他們本子和筆。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房間沒有蚊帳,更沒有電風扇,外公會給牛點蚊香,卻不會給我們點蚊香,因為他們覺得牛會被蚊子咬瘦了,而給我們點是浪費,當然他們自己的房間是會點蚊香的。晚上被蚊子咬得受不了的時候,我們就躲進破被子裡。

我本以為要一直待在外婆家裡,唸完小學後出去打工,因為我母親老說我不會讀書,讀書就是浪費錢,讀完小學就出去打工,儘管我成績很好。

我在外婆家裡待了一年左右,直到一個暑假的出現。那是暑假的第一天,前晚我很開心,導致我第二天早上睡過頭了,早上八點多才起來(那時大舅的孩子早就搬去自己家住,我一個人住一個房間)。

我起床後在後門刷牙,外婆正在煮粥,看到我剛剛起床,破口大罵,她本來以為我早就起床放牛去了。

“你真是享福啊,睡到現在,你看看都幾點了,你才起床,別人都把牛放回來了,等下外公回來看怎麼說你……”

具體還罵了些什麼,我已經記不清楚,我只知道外婆罵了我好久。外婆把粥煮好了,菜做好了,還在絮絮叨叨地罵我,也不叫我進屋吃飯,就讓我在外面一直站著。

夏日的太陽很毒,曬得我頭暈乎乎的,我在外面一直流淚,覺得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算了。你能想象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是經歷了怎樣的痛苦,才會去尋求自殺嗎?

我趁外婆轉身進屋,我立馬奔跑起來,不敢往前面跑,我怕外婆在前門看到我又罵我,我往後山一個勁地跑。我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翻過一座又一座山,終於看到一座長樹的山(外婆那邊的山只長草,不長樹),我鑽進了那個樹林。(作品名:我就是那個被重男輕女對待的女孩,作者:安冉小可愛。來自每天讀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