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遇害第1624天，她生前最親的母親和好朋友兩人對薄公堂。

4月15日，江歌媽媽江秋蓮起訴劉鑫（現更名為劉暖曦）生命權糾紛一案在青島開庭。江歌遇害第1624天，她生前最親的母親和好朋友兩人對薄公堂。

2006年11月3日凌晨，在日本東京租住的公寓門外，江歌被室友劉鑫的前男友陳世峰殘忍殺害。當地時間2017年12月20日，陳世峰犯故意殺人罪和恐嚇罪，被日本東京地方裁判所判處有期徒刑20年。

2018年，江秋蓮啟動對劉鑫的法律訴訟。在江秋蓮看來，江歌遇害一案中，劉鑫雖不是直接殺害人，但其存在重大過錯，且過錯與江歌的死亡結果有直接因果關係。

同時，讓江秋蓮難以釋懷的，還有劉鑫及其父母的態度。直到江歌遇害的第294天，劉鑫才與她第一次見面。在此之前，劉鑫失聯，劉鑫母親甚至說出了“是你女兒命短”的言論，深深地刺激了痛失女兒的江秋蓮。

一門之隔，江歌遇害，劉鑫活了下來。這一事實引來了質疑者的聲音：屋內的劉鑫是不是將門反鎖，擋住了江歌唯一的求生通道？為了讓劉鑫給自己一個說法，江秋蓮透過社交平臺公佈了劉鑫及其父母的資訊，劉鑫及家人遭到網友的討伐，甚至不得不搬離住處。

江歌離世後，其母親和生前的好朋友在溝通中隔膜不斷加重，誤解和怨恨給彼此的傷害越來越深，甚至無法調和，直至對薄公堂。從江秋蓮宣佈啟動對劉鑫的訴訟至今已過去兩年多的時間，4月15日，案件在青島城陽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開庭之前，江秋蓮透過微博多次喊話劉鑫：“到城陽區法院審判庭告訴我你是怎麼鎖了江歌的家門，斷了我江歌的逃生之路！”

開庭當日，劉鑫並未出庭。審判長最後宣佈，鑑於該案雙方分歧較大，將擇期宣判。庭審結束以後，江秋蓮說，劉鑫案子結束以後，將啟動對陳世峰在中國的追責。

“親人”和“媽媽”對薄公堂

江歌生前，其於劉鑫是好朋友、閨蜜、親人般的存在。江歌離世以後，失去女兒的江秋蓮和失去好友的劉鑫產生矛盾，之後矛盾升級惡化至難以調和。

2018年，江歌媽媽江秋蓮啟動對劉鑫的訴訟。2021年4月15日，江秋蓮終於等來了起訴劉鑫生命權糾紛案的開庭。在她看來，女兒江歌的被害，劉鑫存在重大過錯。

江秋蓮對劉鑫的起訴狀顯示，2016年9月，江歌發現劉鑫正躲避前男友陳世峰的騷擾，向劉鑫提供援助，讓她借住在江歌租在東京的公寓內。11月3日凌晨，江歌在車站等到劉鑫，兩人一起回到住處。劉鑫先一步進入室內並迅速反鎖房門，致使江歌無法進入自己所租住的房屋內，在狹窄的公寓走廊內無法逃生。江歌被潛伏在三樓的陳世峰連續捅刺11刀，最終因失血過多經搶救無效死亡。劉鑫在知曉門外倒地受害者即為江歌的情況下，卻始終沒有對江歌實施任何救助行為，也未曾呼叫過急救電話119。

（圖為江歌）

江秋蓮的代理律師黃樂平庭前接受採訪時表示：“動手殺人的是陳世峰，但置江歌於死地的是劉鑫。”

庭審過程中，江秋蓮認為，劉鑫對江歌死亡存在無可推卸的重大過錯，索賠207萬餘元。被告劉鑫的代理律師則答辯稱：“江歌的遇害是陳世峰的行為造成，被告依法不承擔任何責任。”

江歌遇害，到底誰才是最大受益人？黃樂平在庭審中表示，劉鑫是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受益人。而代表劉鑫方出席的律師胡貴雲認為，他們需要根據雙方的流水來判定誰才是最大受益人，根據流水確認劉鑫受益了多少。

江歌遇害事實認定中，“鎖門”細節成為最大的焦點。黃樂平在庭前列出了劉鑫關於“鎖門”細節的七種說法，江秋蓮也十分期待劉鑫能出席此次庭審進行說明。

劉鑫最終沒有現身，她的律師胡貴雲在庭審上說：“我提醒法庭注意，陳世峰說了這把刀子是劉鑫給他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劉鑫就不應該當被告，日本刑事法庭可以直接判她的罪。”

審判長最後宣佈，鑑於本案雙方爭議較大，不當庭宣判，何時宣判另行通知。

怨恨和傷害在悲劇之後滋生

據此前報道，2016年11月3日凌晨，24歲的江歌身中多刀倒在租住在日本東京的公寓門外，兇手陳世峰系江歌室友劉鑫的前男友。事發時，劉鑫由於先一步進屋，躲過兇手陳世峰，得以倖存。儘管劉鑫在聽到門外江歌的異常喊叫後兩次撥通了報警電話，仍然沒能挽救江歌的性命。

江歌媽媽江秋蓮收到訊息後趕赴日本，見到的卻是女兒江歌冰冷的屍體。痛心之餘，江秋蓮希望見到身處兇案現場關鍵證人劉鑫，然而未能如願。直到江秋蓮帶著江歌的骨灰離開日本，她都沒能聽到劉鑫當面講述慘案發生當晚的情形。

女兒的仗義和善良卻換來了好友的冷漠，江秋蓮感受到了人性的惡意。江秋蓮認為，女兒的死在一定意義上是為了劉鑫，她堅持讓劉鑫當面親口告訴她當晚發生的事情，並認為這是“做人的責任”。

然而，在江歌遇害第三天，江秋蓮和劉鑫就發生了不快，伴隨著言語上的敵意越來越多，隔閡與矛盾悄然滋生。起因是2016年11月5日，江秋蓮在微博上公開懷疑兇手系劉鑫的前男友陳世峰，引發網友關注，劉鑫遭到網路暴力。當年11月6日，劉鑫將網友的評論截圖轉發給江秋蓮，譴責她曝光自己的姓名和照片，並聲稱“再出這種新聞，我就停止協助警察”。

2016年11月11日，劉鑫本答應江秋蓮參加江歌的葬禮，但未露面，也不再回復江秋蓮的訊息。此後，劉鑫曾與江秋蓮交流過關於兇手的相關資訊，再度失去聯絡。

江秋蓮多次聯絡劉鑫希望面談卻未得到迴應，在江歌遇害的第200天，江秋蓮在網上曝光了劉鑫及其父母的個人資訊。隱私曝光以後，劉鑫和家人遭到騷擾，其中不乏指責和謾罵。劉鑫父親打電話給江秋蓮稱資訊被曝光一事要走法律程式，劉鑫的媽媽在電話中說出了“江歌命短，她的死跟劉鑫沒關係”的言語。

為了逼劉鑫出現，江秋蓮甚至將印有劉鑫及其家人資訊的海報貼在劉鑫老家的街道。江秋蓮在學校徵集簽名推動陳世峰死刑期間，劉鑫被工作的日語學校辭退。在輿論裹挾之下，雙方矛盾激化。

時至今日，最讓江秋蓮難以釋懷的是，江歌倒在家門口卻為何進不了家門？劉鑫到底有沒有將門反鎖？

2017年8月23日，江歌離世294天，劉鑫與江秋蓮見面。她當面告訴江秋蓮事發當晚她並沒有將門反鎖，而是第一次推開門縫後，門被擋上無法推開。這次見面，劉鑫為避而不見向江秋蓮道歉，但未得到原諒。

江秋蓮認為，在陳世峰將刀刺向江歌的時候，劉鑫將房門反鎖，阻擋了女兒江歌求生的唯一通道。

逃過一劫的劉鑫難逃網路討伐

劉鑫不是殺害江歌的兇手，卻遭受了比兇手陳世峰更洶湧、更持久的網路討伐。幾乎每一條關於“江歌遇害案”的討論下，都匯聚了大量網友聲稱“劉鑫該死”“劉鑫忘恩負義”的言論。

兇手陳世峰系劉鑫的前男友，曾在事發前一天下午找到劉鑫求複合。江歌為了維護劉鑫，出面阻止陳世峰的威脅和騷擾行為。最終，在陳世峰動了殺機之後，倒在兇手刀下的是江歌，劉鑫躲過一劫。

“江歌在某種程度上是替劉鑫死的”，不少網友發起對劉鑫的譴責。更讓網友“意難平”的是，江歌遇害以後，劉鑫表現出的冷漠：拒絕見死去好友的媽媽，迴避講述當晚事發經過，甚至在網路上與江歌媽媽“對峙”。在網友看來，劉鑫的上述行為顯然與人們的正常情感相悖。

劉鑫（左）與江歌（右）合影

2017年8月23日，劉鑫在媒體的見證下與江歌媽媽見面，這也是江歌遇害294天后兩人第一次相見。為什麼過去近一年時間內沒有見江歌媽媽？劉鑫首次面對鏡頭解釋稱：“在警察局的那段時間確實很害怕，沒有見過阿姨，但是我11月底以後，搬到了學校的公寓，我有約過阿姨，阿姨說她沒有空。”

這次見面，劉鑫哭著向江歌媽媽道歉：“我知道其實一直以來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確實也說了傷害您的話，我也都知道錯了。”

在江歌媽媽面前，劉鑫講起了她跟江歌相處的很多細節，江歌穿著最喜歡的風衣在班裡演講，她穿的短褲也是跟劉鑫一起買的。“我每次夢到三叔（江歌），她都穿這一身衣服”。劉鑫說，在江歌葬禮的那一天她也曾到現場，但是第二天上午警察突然不讓她進去，她沒有辦法只能遠遠地看著。

然而，很少人理會劉鑫的自辯，儘管日本警方認為“劉鑫也是受害者”。法律上無罪的劉鑫，卻很難逃過要承擔的“道義”。在很多討伐劉鑫的網友看來，如果在事發後第一時間，劉鑫對昔日好友的母親表現出應有的安慰、同情和陪伴，江歌媽媽也不會對她有如此大的敵意，雙方的矛盾也不至於不可調和。從人情的角度來看，劉鑫的做法“很過分”。

那次見面並沒有緩和兩人的矛盾，江歌媽媽江秋蓮沒有原諒劉鑫。據江秋蓮此後的說法，劉鑫見面時所說的“去看望她”的承諾並未兌現，此後雙方未有進一步的溝通。

4月14日，江秋蓮起訴劉鑫一案開庭前一天，有媒體在青島見到了劉鑫及其父親，面對媒體的提問，劉鑫提醒父親“一句話也不要說”。

直到現在，只要提起“江歌遇害案”，劉鑫一家就會被推向輿論浪潮，網路討伐從未停止。

身處輿論風暴中的母親

與女兒天人永隔以後，江秋蓮透過社交平臺頻繁發聲，為女兒討回公道成為她生活裡最要緊的事情。為了捍衛女兒，江秋蓮在兇手獲刑以後，仍然在不斷地打官司，起訴網路誹謗者、曝光劉鑫及其父母的隱私、起訴劉鑫……這些行為讓江秋蓮不斷被裹挾至輿論漩渦中，備受爭議。

江歌遇害四年多以來，江秋蓮除了與陳世峰和劉鑫“糾纏”以外，就是花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對侮辱、誹謗女兒與自己的人進行取證、起訴，甚至遠赴外地參加庭審。

也正是這份“追尋”、這份對女兒和自己名譽的極端維護，慢慢把她推向了輿論風暴的中心。有網友問她為了什麼，也有人質疑她“利用死去的女兒募捐後進行放貸”，許多網友雖無惡意，卻還是拿祥林嫂來類比江秋蓮。

更多的人則希望江秋蓮能從失去女兒的痛苦中走出來，過好自己的生活。然而，在江秋蓮心裡，為女兒討回公道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江歌與母親江秋蓮的合影）

失去江歌以後，江秋蓮的生活裡卻只剩下江歌。她記錄下女兒離開自己的每一天，給女兒的微信發訊息，她反覆回憶跟女兒相處時的生活細節，卻再也無法享受天倫之樂。

陳世峰被判刑以後，江秋蓮更多的是對劉鑫的聲討，同時啟動了法律訴訟。江秋蓮認為，在道義上，劉鑫沒有承擔起“做人的責任”，在法律上，劉鑫對女兒江歌的死有重大過錯。她期盼劉鑫能在法庭上當面告訴她，兇案發聲當晚江歌到底遭遇了什麼。

然而，案件開庭當日，劉鑫並未出庭。

有人說，殺死江歌的兇手是陳世峰，不是劉鑫，勸她放下過去。江秋蓮並沒有打算開始自己的生活，等劉鑫的案子有了結果，她還要等陳世峰在日本的刑期結束後，在國內繼續對他進行追責。

在知乎上，有關於“江歌媽媽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的討論，有一條回答是：“無法想象如果發生在我女兒身上，我會怎麼辦？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有網友說，這個回答可以讓人忽略掉江秋蓮身上的爭議，提示人們牢記江秋蓮“一個母親”的身份，即使站在輿論風暴的中心，她也永遠披著為人母的鎧甲。

律師觀點

江歌媽媽可在國內繼續追究兇手的法律責任

江歌遇害以後，在網路裹挾之下，江秋蓮與劉鑫的矛盾無法調和，江秋蓮以生命權糾紛為由起訴劉鑫。雖然很多人勸說江歌媽媽江秋蓮放下恩怨，劉鑫也多次在微博上抱屈喊冤。但訊息出來後，大多數網友還是力挺江歌媽媽。

案件中最受人關注的兩點在於，陳世峰傷害江歌時，劉鑫是否將門反鎖？江歌被刺後劉鑫未開門救助是否應該擔責？

河南豫龍律師事務所付建律師認為，“劉鑫是否將門反鎖”、“劉鑫是否在江歌被刺後提供救助”等這些行為表現，影響劉鑫民事責任的承擔。

首先，劉鑫將門反鎖，案發當時的情況對江歌而言，其健康權、生命權面臨著緊迫性，危險性。這道門，也是江歌的生死之門。若門開啟，對江歌的生命具有可挽救性。將門反鎖，放縱了此危險性的發生與持續。

其次，劉鑫有無救助義務，也來源於此——“危險源”劉鑫是否有責任。陳世峰在行兇時，劉鑫與江歌同住，劉鑫已然提高了江歌的生命安全危險性。那麼之後，劉鑫應該對江歌實施積極的救助義務。在江歌遇害的事情上，劉鑫無論從道德層面，還是法律上，都應給予賠償。

鄧學平律師此前分析該案時認為，站在法律技術角度，江歌媽媽只要訴求合理、策略得當，勝訴基本可期。“只是，我想提醒江歌媽媽的是，直接的殺人兇手是陳世峰。相對劉鑫，陳世峰的罪惡更難饒恕。”

鄧學平律師認為，按照國內的司法慣例，像陳世峰這樣故意蓄謀的殺人，手段極其殘忍，認罪態度一般，判決死刑立即執行幾無懸念。但在日本，由於奉行極其謹慎剋制的死刑政策，陳世峰僅僅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如果考慮到之後的減刑假釋，實際服刑期限還要更短。在國人看來，這樣的結果，跟陳世峰的惡行並不匹配。江歌媽媽還有必要充分利用國內司法程式，繼續追究陳世峰的法律責任，繼續尋求缺失的那一塊正義拼圖。江歌媽媽在起訴劉鑫的同時，應當立即著手在國內重新報案。根據刑訴法的規定，陳世峰國內居住地的公安機關應當進行立案偵查。

編輯：馬少劍

統籌：石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