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崙三世加冕既要共和,又要皇冠

拿破崙三世加冕:既要共和,又要皇冠?

在精神上,拿破崙三世是浪漫主義的,他不是一個古典意義上的英雄。他夢想著偉大的事業,但他不是那種專為偉大事業而生的人。拿破崙三世是一個近代式的人,是那種面對人生會感到迷茫,會隨波逐流但又想入非非的人。他因為家族受到的不公正對待和個人野心而投身政治冒險,但卻不是一個天生的政治動物——高林《皇帝圓舞曲》

拿破崙三世加冕既要共和,又要皇冠

▲法蘭西第二帝國是法國曆史上最後一個君主專制政權

前言

1852年12月2日,路易·拿破崙·波拿巴透過公投登基稱帝,建立了法蘭西第二帝國,建尊號拿破崙三世。

無獨有偶,48年前的12月2日,路易·波拿巴的伯父拿破崙,也是在國民公投通過了“共和國憲法”後,合法地成為皇帝的。

選舉產生皇帝,這在今天看來非常荒唐,在歷史上卻早有先例:羅馬帝國開國君主屋大維,獲得了元老院中共和派的支援,被加上了奧古斯都的尊號;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也是由帝國境內的七個選帝侯選出的。

但嚴格來說,以上兩例都不是真正的民選。如果將條件限定為“全民公投產生的皇帝”,那麼拿破崙叔侄的加冕在歷史上的確是空前絕後的。

尤為特別的是,就在拿破崙三世登基前四年,歐洲爆發了聲勢浩大的1848年革命,法國人也因為不滿奧爾良王朝剝奪民眾的普選權發動起義,建立了法蘭西第二共和國。

拿破崙三世加冕既要共和,又要皇冠

▲拿破崙三世在總統任上的一張照片,他也是法國曆史上的第一任總統

為什麼僅僅四年之後,法國的民意就出現了180°的大轉彎,由共和走向了帝制呢?

第一,反對波拿巴家族的共和派與保王派操縱議會修憲,失去了民心。

1848年革命後,法國政局一片混亂,當時連議員都不是的拿破崙三世嘗試參加選舉,居然靠伯父的名號以壓倒性的優勢成為總統。

但此時的拿破崙三世空有總統之名,在政府中無根無萍,沒有任何支持者。議會中的兩大派系,支援波旁王朝復辟的秩序黨與支援共和的共和派,都與他合不來。

在1851年的閱兵式上,拿破崙三世代表政府檢閱軍隊,一些崇拜拿破崙計程車兵突然向他高呼“皇帝萬歲”。杯弓蛇影的議會唯恐這成為波拿巴家族重新上位的導火線,立刻將這幾名士兵開除。

為了杜絕拿破崙三世專政的可能,秩序黨與共和派合作修改了憲法,將總統任期從四年改為三年、不可連任,並且廢除了人民的普選權。拿破崙三世立即以議會侵犯民權為藉口,發動軍事政變驅逐了反對派,並在巴黎人民的歡呼聲中推出了新憲法,使總統的職權得到強化。

拿破崙三世加冕既要共和,又要皇冠

▲拿破崙三世(1808年4月20日-1873年1月9日)

第二,拿破崙三世為自己打上了革命與共和的印記。

19世紀的歐洲,君主制與共和制還不像今天這樣涇渭分明。比如實行君主立憲的英國就自稱為“君主制的共和國”,拿破崙也說“帝國是另一種共和國”。

對當時的法國人來說,皇帝與總統是很相似的,它們都經過民選產生、服從法律、與議會共治、享有最高行政權,區別只在於是否終身制罷了。

何況拿破崙三世的形象在此前一直是革命的。他在青年時代參加了義大利的“燒炭黨人”起義,因此受到奧地利政府的通緝,他的兄長路德維克就在流亡中患上了麻疹,最後死在了拿破崙三世的懷裡。

拿破崙三世也不斷向公眾強調自己的革命性。他寫作了一本小冊子,提出“波拿巴主義”,即“革命的君主制”,對法國大革命中確立的民權觀念大加讚賞。此書一經出版,便被巴黎民眾哄搶一空。

拿破崙三世加冕既要共和,又要皇冠

▲拿破崙三世在流亡過程中的居所,該宅邸位於瑞士的阿倫伯格

那麼,這個在人民公投下誕生的第二帝國,真的如拿破崙三世所說的那樣,是一個進步、革命的帝國嗎?

還真的有理由支援這種說法。

首先,民選皇帝的出現終結了血統至上的正統原則。

拿破崙戰敗後,戰勝國們在維也納會議上重申了君權神授的理念,強調君主統治的合法性來源於自己身上流淌的神聖血液。拿破崙三世則在登基時宣稱,自己的皇冠來自於“革命與選票”,這就與傳統的君主國劃清了界線。

其次,拿破崙三世在國內推行開明政策,第二帝國一度被稱為“自由帝國”。

事實上,儘管帝國後期在經濟、外交上屢屢受挫,國內支援率卻能始終保持在一個較高的水平上,在1869年的全民公投中,仍有超過70%的選民支援政府。而此時距離帝國滅亡,已經只剩下一年的時間了。

拿破崙三世加冕既要共和,又要皇冠

▲1851年拿破崙三世發動政變前,支援他的騎兵隊已經在巴黎展開巡捕,大肆逮捕反對派。據估計,可能有三百人在這場政變中死於街頭

但如果我們把時間重新倒回1851年,就會發現一個顯著的事實:民意支援與拿破崙三世的掌權,並沒有直接的聯絡。

儘管高達92%的民眾對議會修改憲法、排擠波拿巴家族的行為表示抗議,但他們實際上沒有力量去影響政府。直接為拿破崙三世排除稱帝阻礙的,是他手中的五萬軍隊,是1851年的霧月那場非法發動的政變。

拿破崙三世的第二帝國和他伯父的第一帝國並沒有什麼根本性的差別,領袖的個人魅力與軍隊的支援始終是帝國權力的基石。只是他在此基礎上,混入了脆弱的民意與虛無縹緲的革命理想,搭建了一個既共和又獨裁的矛盾政體。

拿破崙三世加冕既要共和,又要皇冠

▲拿破崙三世的遺像(木版畫),發表於1873年1月25日的《倫敦插圖報》。

對於出生在1808年的路易·拿破崙·波拿巴來說,這種矛盾是可以理解的。

比拿破崙三世小兩歲的詩人繆塞在自傳中說,他們這一代人都患上了“世紀病”。他們的童年伴隨著第一帝國的毀滅,學校不會告訴他們拿破崙的侵略為歐洲帶來了多少傷亡,他們看到的是一段混雜著革命熱血與軍事榮耀的史詩,他們眼中的皇帝是一個被想象出來的英雄。

他們想和父輩一樣度過波瀾壯闊的人生,卻要在長大後面對死氣沉沉的法國。這種孤獨、苦悶的情緒,構成了那一代法國人精神的核心。

拿破崙三世加冕既要共和,又要皇冠

▲囚禁期間的路易-拿破崙

小結

如今我們仍然很難對拿破崙三世的一生給出一個精確的評語。或許他真的是馬克思口中那個借革命牟利的騙子、跳樑小醜;又或許,他只是一個被困在父輩的英雄故事中無法自拔,一個既想要革命、又渴望皇冠的可憐人罷了。

後人往往會忽略拿破崙三世與第二帝國內部的複雜矛盾,而樂於接受傳統觀念中那個確切的結論,第二帝國標誌著大革命的終結。這種認識也是結論偏好的體現。

【參考資料】《法國通史》《外國曆史名人傳——近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