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如君墜玉樓--無言還是墜樓?女子的氣節

細腰宮裡露桃新,脈脈無言度幾春。

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

——杜牧《題桃花夫人廟》

桃花夫人,春秋時息君夫人。

說楚文王因息媯滅息國,這無疑是可笑的。倘若堂堂楚君的征伐只是為了一個女人,那何來八百年楚國,五千裡山河?息夫人說到底只是一個戰利品罷了。

但就是本無足輕重的一個女人,卻成了“不夠忠貞”的代名詞。

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

相較綠珠墜樓,息夫人的“無言”無疑就顯得蒼白了。

不肯如君墜玉樓--無言還是墜樓?女子的氣節

莫以今時寵,難忘舊日恩。

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王維《息夫人》

在沒有對比的情況下,其實息夫人的“不共楚王言”是很有力度的。

這首詩有無“本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強弱的對比。

強者可以給予“恩寵”,但弱者同樣可以“不言”。這是對於強權的抗爭,是守住本心的表現。

百雉摧殘連野青,廟門猶見昔朝廷。一生雖抱楚王恨,千載終為息地靈。

蟲網翠環終縹緲,風吹寶瑟助微冥。玉顏渾似羞來客,依舊無言照畫屏。

——羅隱《息夫人廟》

“千載終為息地靈”這樣的句子算是對“不共楚王言”的肯定,楚王搶到了身沒有搶到心,對一弱女子而言,這種反抗無疑是值得敬佩的。但是,寧可不言做一個活死人,為何不選擇更好的方式呢?

綠珠那一躍展現了剛烈,也留下了千載美名,後世無論誰提起綠珠都會讚許有加。

大抵花顏最怕秋,南家歌歇北家愁。

從來幾許如君貌,不肯如君墜玉樓。

——汪遵《綠珠》

相較而言,息夫人倒真的有些“苟且偷生”的意思了,畢竟綠珠的氣節就是尋常男子都比不上。

向來金谷友,至此散如雲。

卻是娉婷者,樓前不負君。

——劉克莊《綠珠》

不肯如君墜玉樓--無言還是墜樓?女子的氣節

楚宮慵掃黛眉新,只自無言對暮春。

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

——鄧漢儀《題息夫人廟》

因為對“氣節”的看重,所以息夫人哪怕“無言”也終究差了幾分。

千古艱難惟一死。

這話很難聽,但卻為杜牧的《題桃花夫人廟》做了最好的註解。

滿腔正氣慨然赴死的志士當然有,比如文丞相,比如陸大夫,他們的錚錚鐵骨是士大夫精神的具體表現,這就是是古代文人所追求的“氣節”。

相較而言,洪承疇、錢謙益顯然是沒有氣節的,甚至還不如息夫人,連“無言”都做不到。

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死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文丞相為留正氣在人間而死,但若他有一絲希望逃出敵手一定會留下有用之身。就像傅山先生沒有以身殉國,但誰又會質疑他的氣節呢?

不肯如君墜玉樓--無言還是墜樓?女子的氣節

石家金谷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此日可憐君自許,此時可喜得人情。

君家閨閣不曾關,常將歌舞借人看。意氣雄豪非分理,驕矜勢力橫相干。

辭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袂傷鉛粉。百年離別在高樓,一代紅顏為君盡。

——喬知之《綠珠篇》

仔細想來,質疑息夫人“不貞”其實是沒什麼理由的,用綠珠做對比也有些問題,畢竟息夫人也沒遇到當面說:“我今為爾得罪”這種話的人。

當然,綠珠的氣節毋庸置疑,她的勇敢與剛烈值得所有人敬佩。可類似“傷心豈獨息夫人”的句子,卻並非指責息夫人,而是指責那些連“無言”都做不到的軟骨頭。

都說女子天生弱勢,但連女人都不如……可不是竟無一個是男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