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馬晉一

【一】

豬八戒的成仙故事其實頗為有趣。

《西遊記》第十九回，他曾有這般自述。

“自小生來心性拙，貪閒愛懶無休歇。不曾養性與修真，混沌迷心熬日月。忽然閒裡遇真仙，就把寒溫坐下說。有緣立地拜為師，指示天關並地闕。得傳九轉大還丹，工夫晝夜無時輟。功圓行滿卻飛昇，天仙對對來迎接。朗然足下彩雲生，身輕體健朝金闕。玉皇設宴會群仙，各分品級排班列。敕封元帥管天河，總督水兵稱憲節。”

可以看出，豬八戒本是慵懶之徒，只因機緣巧合，遇到了一位身份特殊的高級別仙咖（很可能是負責神仙組織關係的東華帝君），二者頗為投緣，訂下了師徒關係。經過一陣突擊式的修煉，竟然破格登入天階，甚至玉皇大帝親封他為天蓬元帥。

而在原著第八十五回，他的另一段自述裡，似乎有說明了自己的來歷。當時八戒面對南山大王挑釁，哈哈笑道：“我的兒，你是也不認得你豬祖宗哩！上前來，說與你聽——巨口獠牙神力大，玉皇升我天蓬帥”。

可以看出，豬八戒本就是一隻豬妖，巨口獠牙。這同我們所熟知的電視劇裡，表述的下凡投了豬胎的故事略有不同。

【二】

有趣的是，神話世界的豬妖，可不只豬八戒。

譬如東晉幹寶所著的《搜神記》裡，便有一則“母豬精”的故事，頗為有趣。不妨摘錄一笑。

“一士人姓王，家在吳郡，還至曲阿，日暮，引船上，當大埭，見埭上有一女子，年十七八，便呼之，留宿。至曉，解金鈴系其臂，使人隨至家，都無女人。因逼豬欄中，見母豬臂有金鈴。”

故事講得便是吳郡有位王姓書生，外出還家之時，恰經過一個土壩，見壩上立有一妙齡少女，四目相對，竟互生情愫，一夜纏綿，次日初曉，王生便將金鈴繫於少女臂上，權作定情信物。他日，王生使僕人來舊處相認，連問幾戶人家，竟查無此人，後在一豬欄中，見母豬豬腿上繫有金鈴。很難想象，僕人將原委告知主人之時，王生心理陰影面積幾何。

由此可見，大抵神話世界裡豬妖多是好色的，不獨是豬八戒。當然，這倒和性別是無關了。

【三】

成書於更早時節的《淮南子》，也有豬妖記載。只是書中出現的豬妖，可要兇狠許多。

“堯之時，十日並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皆為民害。堯乃使羿誅鑿齒於疇華之野，殺九嬰於兇水之上，繳大風於青邱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於洞庭，擒封豨於桑林。萬民皆喜，置堯以為天子。”

這裡的封豨，便是一隻貪婪和殘暴的豬妖，大抵和猰貐、九嬰等妖怪是齊名的，它們所為，無疑是站在勞動人民的對立面。后羿作為勞動人民代理人且頗有盛名的勇士，自然要將它們處之而後快。

有意思的是，頗有民望的后羿，好像並不受天庭待見。玉帝似乎在有意無意之間，將他遺忘在塵世的山川大河裡，軀體為歲月吞噬成灰燼。當然，名著《西遊記》仍可依稀風聞后羿的英雄故事，譬如原著第七十二回，取經人途徑蜘蛛精盤踞的盤絲洞，附近的濯垢泉仍存有後羿當年射日遺蹟。

【四】

神話世界裡的豬妖，要麼好色，要麼殘暴，形象大抵頗有不佳。

然而，同為豬妖的豬八戒，何故能破格拔曜為掌管八萬水軍的天蓬元帥呢？

除卻先前提及的，其師為東華帝君這層關係外，天庭人事的終審者玉帝應該也有自己的考量。

試想，豬妖出身卑微且名聲不顯，破格將它委以重任，諸神心中難免有不服，這自然免卻了日後功高蓋主的隱患。果如其然，豬八戒在某場蟠桃會上喝醉了酒，犯下天條，漫天諸神的表現，幾乎都站在一旁看它笑話，說情者寥寥。

再看軍階不亞天蓬元帥的託塔李天王，花果山圍剿戰中，竟被赤腳的妖王孫悟空打得滿地找牙，大概也沒有什麼真功夫。掌控八萬水軍的元帥如水貨，指揮十萬天兵天將的天王亦如草包，由此可見，神界帝王玉皇大帝頗有城府的馭人之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