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世名著《水滸傳》中，武松醉打蔣門神一節很精彩。

武松先是一路喝著往前走，每過一家酒肆，便喝上三晚酒，到達蔣門神的快活林時，已然喝了四五十碗，帶了五七分酒，裝作十分醉的樣子，進快活林買酒去。

當時，蔣門神正在快活林店外乘涼休息，蔣門神新過門的小妾正在“當壚賣酒”，武松把眼來看蔣門神小妾，好似客人打量東莞技師那樣，目不轉睛，看得蔣門神小妾不得轉過頭去，裝作望向別處，但武松那熱辣辣的眼神，卻如一顆釘子般，釘在了蔣門神小妾的心裡，讓她疼痛難忍。

武松一邊看著蔣門神小妾，一邊敲打著桌子叫酒保，要酒。武松喝了酒，當即便吐掉，說不好，讓酒保再換，換了幾回，武松略微表示滿意，說，“這酒有些意思”。酒保見武松誇讚，略微鬆了口氣，只聽武松又問起酒店老闆的姓氏，便回了句，“姓蔣。”

但凡遇到武松這般尋釁滋事的，你酒店老闆姓什麼都是錯。於是，只聽武松問了一句，“卻如何不姓李？”

武松話音剛落，“當壚賣酒”的蔣門神小妾便怒不可遏地地吼了起來，“你這混蛋，在哪裡喝醉了，跑到我這裡討麻煩來了？”（原文，“這廝那裡吃醉了，來這裡討野火麼！”）

武松不過問了一句，“卻如何不姓李”，為什麼蔣門神小妾便生了這麼大火氣？怎麼就這般經不起挑釁了？就算是渭洲城內的鎮關西鄭屠本屠，面對魯達的尋釁，本也打算息事寧人，切了瘦肉做臊子後再切肥肉做臊子，而她不過是蔣門神的一個小妾，何來這麼大的脾氣？

其實，蔣門神小妾之所以突然怒不可遏地發脾氣，很可能是因為武松戳到了她的痛處。

按照《水滸傳》原著的記載，蔣門神的小妾原本不是良家女子出身，甚至也不如賣唱的金翠蓮和閻婆惜，她是“西瓦子裡唱說諸般宮調的頂老”。

“西瓦子”中的“西”點明瞭“瓦子”的位置，“瓦子”跟成語“三瓦兩舍”中的“瓦”是同一個意思，即妓院的意思，“唱說”是唱曲的意思，“諸般宮調”是當時的流行音樂，即我們現在說的“宋詞”或“元曲”，“頂老”是宋、元、明三代對妓女的戲稱，簡言之，蔣門神小妾是西邊某個妓院內賣唱的妓女，至於是否賣身，可能要看客人出多大的價錢。

雖然蔣門神小妾現已從良，但她不可能不介意自己曾經的經歷，從妓女到半的老闆娘，可以看作是走上人生巔峰，但站在人生巔峰的蔣門神小妾，根本就願自己有個不堪回首的過去。

於是，蔣門神小妾對武松那句“卻如何不姓李”非常惱火，蔣門神小妾認為武松是在揭自己的傷疤，在酒保面前出她的醜，讓她下不來臺，因此不由得不怒。

為什麼我會說，一句“卻如何不姓李”便是在揭蔣門神小妾的傷疤呢？據清代程穆衡所著、王開沃增補的《水滸傳注略》，武松的“卻如何不姓李”藏了一句北宋末年流行的梗。

《水滸傳注略》中說，“見其時妓家姓李者多”，意思是，水滸故事所發生的年代，妓女姓李或對外宣稱姓李的，極多。武松問“卻如何不姓李”的言外之意便是，這酒館為什麼不是妓女開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倘若蔣門神小妾並非妓女出身，大概也不會聽了這麼一句帶刺的話便爆發，正因為蔣門神小妾是妓女出身，在“西瓦子”的時候也一定多次被客人用武松進店時的目光打量，所以才會轉過頭去，所以才會聽到“如何不姓李”時怒不可遏。

蔣門神小妾大概以為，武松是曾光顧過西瓦子的某位客人，今日特意來出自己丑的，所以直接發火了。

然而實際上，蔣門神小妾是心裡戲太多了，武松並沒去過西瓦子，也不曉得她的出身，只是拿她當尋釁滋事的引子，她在武松心裡的位置，就跟鄭屠案板上的瘦肉、肥肉、寸金軟骨等同。

參考資料：《水滸傳》，《水滸傳注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