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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
本稿授權自公眾號：歷史教師王漢周
在中國古代十大傳世名畫中，有這樣一幅作品，堪稱東方版《最後的晚餐》。
同樣是描寫宴會場景，同樣人物眾多，各懷鬼胎；在畫中，也同樣隱藏著天大秘密…
它，就是《韓熙載夜宴圖》。
這幅作品創作於五代十國末期，作者是南唐畫家顧閎中。
顧閎中擅長描繪人物。在這幅畫裡，他描繪了46個姿態、神情各不相同的人物。
這些人物，由五個不同的場景串聯起來，從右至左，生動形象地展現了南唐官員韓熙載家中飲宴歌舞的全過程。
接下來，我們分段賞析下這幅千古名畫。
01
畫面引首，是明代書法家程南雲篆寫的三個大字：“夜宴圖”。
前面還有南宋文人的殘缺題字：
“熙載風流清曠…”
可惜年代久遠，多數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畫卷第一幕，是到訪賓客圍聚一堂，欣賞一位藝伎獨奏琵琶的場景。
畫面中，共有7位男子，5位女子。
坐在左邊榻上戴高帽的，正是夜宴主人韓熙載。而他旁邊穿紅袍的，是新科狀元郎粲。
史載，這位狀元郎是各大豪門席間的常客。
最左邊彈琵琶的女子，是名妓李氏。
她雖然坐在畫面的最左側，但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就連隔壁房間的婦人都探出頭來傾聽。
此時，夜宴雖剛剛開始，但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陶醉的神情。
比如，韓熙載的好友、太常博士陳致雍：
狀元郎粲的嘴角，更是露出了微笑：
但作為主人，韓熙載卻神情嚴肅，落落寡歡。
到底是怎麼回事？
02
隔著一座屏風，鏡頭轉入第二幕。
歌舞正濃酒正酣。畫面中除了新科狀元郎粲，全都站了起來。
韓熙載的寵姬王屋山翩翩起舞，於畫面中央扭動腰肢。
韓熙載親自上場擊鼓，友人在旁鼓掌打拍子。
韓熙載的門生，也是上一屆的狀元舒雅則打起了板。
舒雅身後，出現了一位和尚。據考證，是韓熙載的好友德明和尚。
一場夜宴，聲色犬馬，和尚來幹啥？
而當所有人的目光被舞姬王屋山吸引時，德明和尚卻扭轉臉，神情肅穆地低下頭。
這其中，又有什麼玄機？
03
第三幕。
韓熙載臥於榻上，婢女端著盆伺候他洗手。
床上坐著四個姬妾，一邊還站著一名舞姬和一位侍女。
女子們開開心心地聊天，氣氛輕鬆又歡快。
韓熙載卻目光神遊，望向遠方，對身畔的佳人視若無睹。
那他，到底在思索什麼？
04
第四幕，飲宴重新開始。
韓熙載換了身衣服，袒胸露乳地坐在椅子上，連鞋子都脫了，看起來很是愜意。
大廳中間，藝伎在吹奏管絃，舒雅依舊打板。
而左邊，陳致雍似乎勾搭上一位藝伎。隔著屏風，兩人聊得正歡。
但如果放大此時韓熙載的面部神情，可以看到他雙眉下垂、眉頭緊鎖。
他到底為什麼不開心？
05
最後一幕。
宴會結束，賓客們陸續離去。
左邊已經泡上妹子的，開開心心摟摟抱抱，準備回家少兒不宜。
右邊還沒能“一炮雙響”的，拉著妹子的手遲遲不願鬆開。
可是，喧囂散去，站在畫面中央的韓熙載卻是這個模樣——
酒酣耳熱，別人都露出了貪婪慾望，他卻換上整齊衣服，清醒而沉重，神色甚是悲涼。
還是那個問題：他到底怎麼了？
這幅畫裡，又隱藏了什麼秘密？
06
時光溯回。
韓熙載原是北方將門後代，讀聖賢書、行萬里路，胸中滿腔家國熱血、報國情懷，一心想要匡扶天下。
無奈生於亂世，仕途多舛，父親因事被誅殺，韓熙載不得不逃離中原，轉投吳國。
在吳國，他向吳睿帝楊溥上了一個《行止狀》，類似於投名狀，但卻沒有得到重用，只能寄情山水。
後來，李昪代吳稱帝，建立南唐，韓熙載得了個秘書郎的小官，被派到太子東宮。
公元943年，太子李璟即位，韓熙載終得升遷，一路青雲直上。
他讀了太多的聖賢書，憧憬盛唐太宗與魏徵的君臣故事，一心將李璟看做盛名皇帝，屢屢上書直諫，因而得罪了不少朝中大臣。
李璟被耳邊風吹得腦瓜子嗡嗡的，也漸漸對韓熙載感到不滿。又在與後周作戰中不聽勸諫，導致大敗。
從此，南唐一蹶不振，再也無力抗衡中原王朝。
不久，李璟鬱鬱寡歡而亡，後主李煜即位。
李煜是個優秀的詩人，卻不是一個優秀的帝王。國勢日下，他竟不思進取，日日沉湎聲色，摟著大小周後，輕歌曼舞吟詩唱曲。
李煜本性敦厚。若逢太平盛世，或許還能做個仁義之君；但在亂世，就只有亡國的份兒。
韓熙載屢屢上書，要他勤政，卻幾次三番遭到忽視。眼看皇帝爛泥扶不上牆，韓熙載又氣又無奈，遂作詩諷刺。
這事兒，被人告密。李煜心想，韓熙載仗著自己是前朝元老作威作福，實在可恨！
再一想，如今南唐與北邊戰事正酣，這傢伙是從北方過來的，怕不是臥底吧？
要不，弄死他？
隨著李煜對韓熙載的猜忌越來越深，韓熙載漸漸消磨了當初的銳氣與家國情懷，只能裝作也沉湎歌舞的樣子，既麻痺皇帝的疑心，也麻痺自己。
他買了許多歌姬舞姬。每月發了工資，就全賞給漂亮美眉，以至於散盡家財，一無所有。
當需要錢時，他便換上破衣爛衫，讓門生敲著快板兒，自己逐個房間向姬妾們乞討。
府中姬妾眾多，難免照應不到。常有小妾給他戴綠帽子，被他撞見也不生氣，還笑哈哈說：
“打擾了打擾了，你們繼續…”
他本身居高位，有出將入相之才，但南唐朝廷黨派傾軋、皇帝多疑，為保護自己，他只能選擇同流合汙，一起腐敗、一起墮落！
南唐後主李煜
07
韓熙載的放浪行徑傳進皇帝耳裡，李煜仍不放心：這個素有政治野心的臣子，怎會在一夕之間就變成了這副爛樣子？
於是，他派出顧閎中前往他家，窺探實情。
李煜以為自己派臥底去檢視真相，卻不知韓熙載早就做好了局。
他請來友人，招來藝伎，用醉生夢死的形態，上演了一場酣暢淋漓的荒誕表演。
顧閎中看到，韓府花天酒地，人人陶醉其中，韓熙載左擁右抱、沉迷酒色，於是，他回去以後，便畫下這幅千古名畫《韓熙載夜宴圖》，呈給皇帝。
《宣和畫譜》載：
（李煜）頗聞其荒縱，然欲見樽俎燈燭間觥籌交錯之態度不可得，乃命閎中夜至其第，竊窺之，目識心記，圖繪以上之。
古人觀畫，從右往左看，畫軸一點一點拉開。
李煜看畫時，從一開始的眾人聽琵琶，一直看到後來摟摟抱抱、袒胸露乳的場景，畫面上的場景越來越開放，他對韓熙載的戒備也就越來越淺。
李煜神經大條，從此不再懷疑。可畫家顧閎中卻以藝術家的敏銳，捕捉到了韓熙載眼神中的寂寥與無奈。
在畫卷的最後一幕——
酒足飯飽後，有人懷抱美人、共度春宵；有人調戲美人、戀戀不捨；韓熙載則站在大堂中央，卻有著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清醒。
他如何不知道，在這紙醉金迷的空氣裡，早就瀰漫著國家的搖搖欲墜？
但他能怎麼辦？能怎麼辦？
當初少年時，韓熙載與李谷交好，兩人相約匡扶天下；後來時移世易，二人分赴南北。
分手時，韓熙載對李谷說：“若江東相我，我當長驅以定中原。”
李谷笑答：“若中原相我，下江南探囊中物耳。”
如今李谷早成了後周相國，意氣風發，奪去了南唐大片土地；而韓熙載同樣在南唐身居高位，卻一事無成。
在這幅看似歌舞昇平的圖卷裡，埋藏著君王猜忌重重、臣子欺君罔上、國家即將分崩離析的悲涼；隱藏著天下霸權之爭中，有志者事不成的悽愴與無奈。
夜宴難盡歡，只為惑君王。
那君王是真正的縱情聲色犬馬，而唯一清醒自持的臣子，卻也不得不做出一副醉生夢死的模樣來——
南唐豈能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