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講到有一個人讓後印象派有了正確意識形態和價值觀，說這個人之前先解釋一下西方人覺得“畫出思想”為啥這麼重要，卻又在東方美學裡“沒啥稀奇”。搞清楚這個問題的往後講就簡單了。

第一，科學和儒道佛體系對自然的觀點不同。

西方哲學從柏拉圖開始宣稱的是實體論。看待事物要保持客觀和理性。用科學技術解決實際問題發展生產力。對未證實，未知的事物保持辯證懷疑探索求證。真理建立在科學上。我們禪宗對待事物卻沒有實體觀念。追尋“一切皆空；諸法空相；性空無體”之類的境界最終悟道。尤其對未知事物的看法和西方完全相反——未知的是無需解釋的，未知是“空”的一種形態。但是禪宗儒家思想對“空”卻都有解釋。這也空那也空。若得道便可以在有和無之間轉換（不生不滅）。這一點很奇妙。很像我們今天量子理論薛定諤的貓。

南宋以後，儒道佛逐漸淡化邊界演變為一個體系，仍然不講太究實體觀念。文人理想的境界是人和自然“大徹大悟，天人合一”。所以科學技術一直不受重視。到清末受西方影響之後才逐漸轉變。比方繪畫就沒人求證什麼狗屁近大遠小明暗交界線。相由心生麼——看見啥不用重要，重要的你心裡覺得那是個啥。

第二，一個神和一群神

比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意思就是是人人都有機會修成正果。因為禪宗認為“眾生皆是佛”。每個人都有佛性，孔子也說過“道不遠人”。菩薩梵文字意是覺悟者，是人，並非我們現在直接用來形容神。

儒道佛結合使天上神仙數量直線上漲。佛菩薩真人仙翁土地法王童子尊者在一起上班跟我們凡間差不多。神仙們各自有勢力範圍和管轄許可權，相互平衡也存在競爭。有事也要走關係看派系看後臺——西遊記講就是這個內容。西遊記登場的神仙甚至無法具體統計，所以簡稱“各路神仙”。更猛的是尼泊爾由於佛教印度教自古相互滲透，搞到現在有名有姓的神仙加起來有兩三億之眾，比本國人口多得多。可見東方風格神學博大精深。總之雖然不好講述，至少算接地氣。

在歐洲，立地成佛這事和神仙總數比人多了想都不要想。從羅馬皇帝君士坦丁召開尼西亞會議修改聖經起，教會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王權從屬神權。當國王合要教皇點頭（拿破崙除外）。教會宣揚信奉唯一真神且禁止偶像崇拜。別說修仙了，有一丁點進步思想會被抓住燒死。在臭名遠揚的歐洲宗教黑暗統治的年代，被教皇及其黨羽折磨並殺害的人保守估計有兩億。這還不算幾次黑死病減少的人數。一直到文藝復興開始才好點。

這樣看我們這邊簡直是天堂——誰都有機會透過覺悟提升境界縮短和聖人神的距離。成仙的過程嫌慢還可以佛教道教就是大小號一起上；再有煉丹扶乩之類開掛加速升級過程。愛信啥信啥，不過癮自創教派玩都行。基本上只要遵循禮數不忤逆造反，文人士大夫階層思想一直是比較浪漫奔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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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們大約看出來西方美術在理的性哲學和禁止思考的宗教的雙重影響下，一兩千年其實就解決了個“像不像”的問題。就算到了文藝復興，人性也就排在第三位。藝術還是工具的用途。

我們就爽多了。慧能說“何其自性，能生萬法，萬法唯心”，中庸講“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老子那句更絕“道可道非常道也”——能用說出來道理的都淺薄。那咋樣成佛和聖人？猜唄。能琢磨出來就算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