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早些時候的第二屆全國青運會，五人制足球社會俱樂部男子12—13歲組的比賽上，河南塔溝隊的右邊鋒補射得分。進球之後，小男孩突然跑到對手的球門前，一抬手，行了個標準的“抱拳禮”，跟對方守門員說了一句“承讓”。
這個習武之人間的禮節，在足球場上並沒被完全接受，裁判在一旁提醒男孩，這個動作過於冒失。在解說員的解讀裡，男孩的行為則帶了幾分“挑釁”的意思，男孩只好吐著舌頭回到自己的位置。
這是河南塔溝隊第一次參加官方主辦的全國青少年足球賽事，這支隊伍來自河南省青少年少林足球訓練基地，踢足球之前，他們是塔溝武術學校的一群“功夫小子”，至今這個基地共有48支各個梯隊的隊伍，1500名小球員。
相對於隊伍本身，讓他們更早為人所知的，是“少林足球”的標籤。這一度被認為是一種噱頭，又或是“空翻射門”一類的表演。
幾年來，校方極力想擺脫“少林足球”的標籤，他們強調，是在用心的進行足球青訓，只是希望將習武之人的“精氣神”融入其中。這所脫胎於武校的足球隊，也面臨著國內足球青訓普遍存在的難題，教練員隊伍薄弱、缺乏高水平比賽的機會……。
跟隨記者的鏡頭我們看到，一支武校足球隊的蛻變，仍在進行當中。
少林足球之崛起·蛟龍出淵 “少林小子”足球尋夢初體驗
建隊：少林只是地名
卻常因周星馳電影被問“你會空翻射門嗎”
2019年7月23日，教育部發布全國青少年足球發展專題報告，報告中提到，目前全國38萬所中小學，有24126所被遴選認定為校園足球特色學校，面向2000萬在校學生每週開展一節足球課，到2025年，將再創3萬所全國青少年校園足球特色學校。
塔溝足球隊也是在足球進校園的大背景下成立的。四五年前，河南省準備成立一個青年足球訓練基地，塔溝武校是被選中那塊的“試驗田”。
河南省體育局選中了塔溝武校來做足球青訓基地，是看中武術學校的孩子身體素質好，能夠吃苦耐勞。更重要的是，塔溝武校學生的年紀從六歲到十六歲不等，可以組建完整的梯隊。
青訓基地的名稱裡，赫然帶著“少林足球”的字眼，這也成了這支脫胎於武校的足球隊，最初留給人們的觀感。在中國足球最動盪的日子裡，人們一度以為，這只不過是一個炒作的“噱頭”。
無人機俯瞰足球青訓基地
還有人把“少林足球”與周星馳那部同名電影聯絡在一起：羅漢拳，七星腿，空翻、迴旋踢……很多第一次聽說這支球隊的人都會問出類似的問題：“你們的孩子可以空翻射門嗎？防守時會疊羅漢嗎？”
“其實少林只是個地名而已，並不是說要搞少林功夫足球”，如今學校老師反覆強調少林功夫和足球沒有關係，但在基地成立之初，教練們確實研究過如何把武術動作融入到足球中去。
教練李永攀記得，在足球隊成立之初，教練們晚飯後總聚在球場上，研究如何把武術動作和足球相結合：比如帶球空翻射門、鞭腿開球等等，想到好看的動作，教練就找武術功底紮實的孩子試試，可行的話再在球隊裡普及。
但這樣的嘗試很快以失敗告終，在足球比賽中，武術動作並不實用。“足球是一項動態的運動，邊跑邊踢，而武術是相對靜態的”。把武術動作融入足球的方法只實踐了兩個月，學校就轉變了思路：要從有武術功底的孩子裡挑選專業踢足球的，而不是把會踢球的孩子培養成會武術的。
如今，武術動作和足球的結合只被保留在了表演專案裡。
少林足球之崛起·抱拳承讓 “朱哥”偶像是武磊待戰中超
轉型：學功夫還是學足球，興趣是最大標準
塔溝武校的學生來自全國各地，最小的只有五六歲，他們性格調皮，多是因為文化課不好，才被家長送來學“功夫”。
塔溝武校的足球班有一套選拔標準，孩子的年齡一般卡在6歲到10歲之間，其次要選擇真正熱愛足球的孩子，老師有時候要透過觀察孩子的反應來判斷是否真的有興趣，其次才是體能、協調力的考核。
2016年夏天，塔溝武校把一塊武術訓練場改造成了專業足球場，這也是目前學校裡唯一的足球場地，四十多支隊伍、1500個小球員輪流使用。
塔溝武校全封閉管理，接近於軍事化管理。帶班教練要和小球員同吃同住，每天清晨五點半，學校裡就會拉響起床號子，孩子們的棉被要疊成“豆腐塊”才能出門。嚴苛的管理同時也限制了教練的自由，加之塔溝武校位於少室山旁，地理位置偏遠，很少有優秀的專業足球教練願意來這裡執教。
少林足球之崛起·1500“童”人 想家卻羞澀說“媽媽我愛你”
訓練：校內教練連“越位”都不懂，校方花數百萬請葡萄牙外教
場地有了，從武術到足球的轉型又遇到了新的問題，學校招不到好的專業教練。
塔溝學校裡大多數老師，都是這裡畢業的學生，現在有三十多個足球帶班教練是從武術專業轉型過來。一些教練在轉型之前，根本沒有踢過足球比賽，甚至連“越位”、“前鋒”等專業名詞都不知道。
為了增加學校整體的足球水平，塔溝武校花重金從國外請來外教，第一批來自西班牙的外教在去年合同到期，由於之後的人員配置和價格都沒有談好，今年，他們在省體育局的推薦下，自費幾百萬請來了六名葡萄牙教練。
外籍教練鼓勵門將
這支外教隊伍的負責人叫保羅，已經從事足球青訓20年，曾在葡萄牙職業隊裡任教，武校的孩子們都很喜歡保羅，休息時孩子們會跑到保羅身邊和他“擊掌”。
保羅發現，武術學校的孩子體力好，很能吃苦。在葡萄牙，天氣也很熱，室外訓練一般會被安排在晚上，但由於塔溝武校沒有室內場地，每天下午三點開始，孩子們就要在烈日下練習。
保羅認為，功夫和足球最大的區別在於，功夫更傾向於一個人的運動，透過重複訓練可以快速提高水平，而足球是一個充滿變數的集體運動，需要時刻進行思考和決策，“中國孩子雖然已經開始接觸足球，但還沒有完全理解足球”。
在保羅看來，中國青少年足球最缺乏的是實戰經驗。在歐洲，一個孩子每年可以參加40場專業級別的比賽，中國每年可能只有4、5場專業比賽。
少林足球之崛起·仙人指路 外教助推功夫足球職業化
出路：想踢中超想爭光
足球小將們期待圓夢
“少林足球”標籤帶來的困擾仍在繼續，有網友在評論中說他們“不務正業”，也有人認為他們是在以少林的名義吸引眼球。最近幾年，學校努力避免，足球隊在公開場合提及少林、功夫這樣的字眼。採訪中，校方重複過多次，“少林就是個地名，來過的人都知道，我們是在認真做青訓”。
球場上，有的對手也會帶著有色眼鏡去看待這隻“少林足球隊”，一位小球員曾看到對手的教練提醒裁判，“他們是練武的，動作大，你們盯嚴一點”。在洗手間裡，也有球員討論塔溝足球隊時說，“他們練武的，離他們遠一點”。
這些男孩們也都習慣人們把他們和功夫聯絡在一起。有時候踢完足球比賽，進行才藝展示，主辦方還會請他們表演一套少林拳法。
雖然功夫和足球的直接聯絡不大，但塔溝武校依然堅持，讓足球隊的孩子們也進行武術訓練。由於訓練強度大，孩子們體力消耗也大，出去比賽時，老師發現，隊員們比外面的同齡孩子精瘦一圈。
少林足球之崛起·美人心計 被灌數球鏗鏘小玫瑰落淚
目前塔溝武校裡進行足球訓練的球隊有1500人，全部成為職業球員並不現實。在塔溝武校的規劃中，足球專案的隊員出路有三種，資質好的孩子將來被培養成職業球員，一些想要進修的孩子，可以選擇到體育學院裡讀書。沒有成為職業球員的孩子，將來也可以像李永攀那樣，選擇留在學校裡當足球教練。
採訪中，孩子們會七嘴八舌地暢想未來，有人以後想踢中超，有人想當足球明星，也有人想為校爭光，他們的出路，或許也是中國足球的一條新路。
文
/北青報
記者
石愛華
攝影
/北青報
記者
柴程
劉暢
影片
/北青報
記者
柴程
劉暢
統籌
/
高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