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自從調戲吳媽被趙太爺趕出趙家後，沒人敢再請他做短工，酒店也不肯賒賬了。阿Q整天無所事事，吃了上頓沒下頓。晚上躺在土穀祠裡，橫豎睡不著覺，肚子餓得咕咕叫。阿Q已經沒大有底氣重複他那句名言“我們先前——比你闊的多哩！你算是什麼東西！”這對阿Q來說委實是一件非常“媽媽的”的事情。看來未莊這個鳥地方是待不下去了。天快亮時，阿Q終於下定決心到城裡闖一闖。

阿Q再在未莊出現的時候，已不是往日邋里邋遢的阿Q，而是西裝革履的阿Q。在未莊這些沒見過世面的人看來，阿Q完全是一副成功者的形象，這一點阿Q自己也深信不疑。更令未莊人驚奇的是，阿Q帶回來許多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上面密密麻麻印滿了蒼蠅屎一樣的洋文。阿Q很神氣地告訴大家，他現在已經是某跨國公司的直銷員了，這些東西全是他們公司的高科技產品。有洗碗的、刷牙的、洗澡的，還有補鈣、補營養、美容的。全是純天然、高科技環保產品，城裡人都興用這些個。酒店的堂倌，掌櫃，酒客聽了，便顯出一種凝而且敬的形態來，這讓阿Q得了新敬畏。

原來阿Q進城之後，仍舊打零工，裝車便裝車，卸貨便卸貨，打雜便打雜。但這些活又髒又累還不來錢。後來阿Q聽夥計們說搞直銷不費力氣來錢快，還不受學歷年齡限制，便很有些神往。正好有一群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來攛掇阿Q去聽直銷課，叫道：“阿Q！同去同去！”

直銷課上，阿Q聽說舉人老爺也兼職幹起了直銷，全城的秀才都成了他的下線，他只管坐在家裡數錢就是了，阿Q便義無反顧地踴躍參加了。

阿Q把打工掙來的錢幾乎全買了公司的產品，又置辦了一身廉價的行頭，搖身一變成了跨國公司的直銷員。可是阿Q在城裡沒有熟人，根本無法推銷，更不用說發展下線了，結果阿Q照舊捱餓。晚上，阿Q躺在水泥管道里，迷迷糊糊地又回到了未莊：未莊的一夥鳥男女才好笑哩，爭著搶著買他的東西。小D和王胡跪在地上求著做他的下線，就連趙白眼也腆著臉惴惴地問：“阿……Q哥，我可——不可以做你的下線？”阿Q並不太理會他們，因為他正愁著怎麼花錢。他打算先把土穀祠裝修一番，把吳媽娶過來。然後再在土穀祠前建個大游泳池，天天坐在游泳池邊曬太陽捉蝨子……

第二天天不亮，阿Q便直奔未莊老家去了。

阿Q逢人便唾沫四濺地講他們公司的產品是如何如何的好，雖然價格是普通商品的十來倍，效果卻比普通商品好十幾倍、幾十倍，買著貴用著便宜，而且環保健康，對人體沒有任何傷害。可是任憑阿Q磨破嘴皮，未莊人都只是好奇，卻並不真買——他們哪裡買得起這麼貴的東西。

只有吳媽聽阿Q說他的洗潔精不含磷，不傷身體不傷手，頗有些動心。可是趙太爺嫌貴不讓買，吳媽只好仍舊用兩三塊錢一瓶的普通洗潔精洗碗。阿Q納悶：現在已是“鹹與直銷”了，難道未莊人還不知道嗎？阿Q不洩氣，他把直銷課上所學到的東西全都搬了出來。堅信人們越是不瞭解，說明市場前景越好。然而未莊人的議論卻對阿Q越來越不利，說他這哪是搞直銷，簡直是在敲竹槓。他們遠遠地看見阿Q，都躲著他走，好像怕染上瘟疫似的。

可憐阿Q仍舊住在他的土穀祠裡，每天餓著肚子守著一大堆瓶瓶罐罐，那個大游泳池還時常在阿Q的夢裡出現。吳媽也仍舊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