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寫請柬。
狗子
星星見他回來,一下子就從沙發上竄了過去,在他腳邊打轉。
婚禮的所有事情我都準備好了,請柬現在只給了我家人和閨蜜幾份,其他的準備明天全部發出去。
“你回來了,快洗手吃飯。”
我接過他的西裝掛起來,發現他的情緒有點不對勁。
“怎麼了,是競標專案又出什麼事了嗎?”
我現在是他唯一的秘書,這幾天忙著婚禮的事情,公司那邊很多事情我都交給了下屬。
競標這個專案是我一開始在盯的,資料背調和方案我早就準備好了,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才是。
他扯下領帶,開啟電腦給我看資料,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這是今天宋鶴詳那邊給的訊息,他們也要參與。”
“這個宋鶴詳,出爾反爾!”
我氣急,
“我當初明明跟他達成了協議,這個餅拿到了一起分,他現在是想獨吞!”
我們想拓展電子這方面的業務,這個競標至關重要,掙多少無所謂,只要我們能參與,以後就有機會。
而宋鶴詳的光耀是電子這方面的專家,他們參與,我們的失敗率就達到了百分之八十。
“不行,我再找他談談!”我拿起手機就要打電話。
林韓生按住我的手,輕輕摩挲著:
“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對你的心思,誰知道他什麼目的。”
握手的地方是溫熱的,可面前的人說出來的話卻有點冰。
“還有一個競標,我們暗中換主場,那邊就讓給宋鶴詳,無論如何只要我們能在這塊插一腳就行。”
林韓生又推給我一份資料,我看了一眼,背調做的很清楚,資料也很全,參與的公司裡基本沒有實力超我們的,看起來,把握更大一些。
可是,最後明晃晃寫著:八月十三日。
—是定好的婚禮日期。
我跟林韓生相識於大學,共同經歷了創業的生死。
相戀七年後步入婚姻殿堂。
婚後他當老總,我當秘書。
我跟林韓生領證
時
,正值公司的上升期。
還是我說衝個喜,他才帶我去了民政局。
公司忙,沒有婚禮。
到現在,我們結婚八年,約定好
今
年結婚紀念日當天補辦婚禮。
婚姻生活簡單而幸福,我以為,這是我半生努力換來的福分。
卻沒想到,我的劫難才剛剛開始。
林韓生挪到了我身邊,伸手攬住我,聲音柔柔的:
“倩倩,我知道你等這個婚禮等了很久,可是我們都已經結婚八年了,也不差這一時對不對。
你也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重要,我們就延遲幾天,競標案一結束,我們馬上就辦婚禮,好不好?到時候讓所有人都……”
星星像也察覺了我的情緒,趴在我腿上嗚咽著安慰我。
我拍拍它的頭,不說話。
“你看星星都在勸你了,倩倩,就一天,競標案就一天!”
我心沉了沉,嘆一口氣,終於還是點了頭。
公司也是我的心血,為公司妥協,也不是第一回了。
林韓生很高興,他跑出去拎了個袋子回來,開啟,是一條白色的裙子:
“那天你逛商場看到的裙子,我給你買回來了。”
他像個孩子一樣湊到我身邊,蹭著我的脖子:
“喜歡嗎?”
“別不捨得,我不是給你卡了嗎?”
那條裙子,我確實很喜歡。
但不買,並不是因為不捨得。
我拿過來看了看,
M碼。
我不動聲色地塞回袋子裡,
“喜歡。”
衣櫃裡又多了一條沒用的裙子。
“過幾天有個同學聚會,一起去?”
我心頭一動,他已經很久沒叫我去參加過他的聚會了。
我沒多想,只答應著:
“好啊。”
2
聚會那天,我選了一件白色的復古襯衫,配了一條修身牛仔長褲,提早打電話訂好了地方,又花重金去做了造型。
要見的這些人,是林韓生的高中同學,其中有一個人,是競標中可以幫的上我們的,這次去,也主要是為了他。
傍晚,我在造型店等了半個多小時,林韓生打電話說被會議絆住了腳,讓我自己過去。
這種情況我司空見慣,我不會開車,就買了一輛電摩,還算方便。
正值下班高峰期,電摩過去反而更快。
我到的很早,沒進去,在門口等著林韓生。
他的車是賓利,冰莓粉的配色,當時我選的,也是我一手改的,所以車子開過來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到了。
我鬆了一口氣,正要放下頭盔過去,卻看到林韓生繞到副駕駛拉開了車門,一個女人走了出來。
女人身上是一條白粉色的裙子,剛剛到大腿根,回頭的時候長直髮甩到了林韓生的手上,兩人相視一笑,往店內走去。
我愣了一下。
結婚這麼多年以來,我對林韓生有很強的信任感。
出差遇上大暴雨,他說忙,我就自己冒著大雨趕飛機。
談客戶遇到難纏的,他說忙,我就自己硬著頭皮應對。
甚至剛創業的時候有一天下班太晚了,他也還是說忙。
就是那天,我遇到了陌生人尾隨。
我永遠記得那個夜晚。
以前租的房子偏,回家總要過一段很長的沒有路燈的路
。
我膽小怕黑,還記得剛租好房子的時候,他心疼地抱著我承諾:
“門口的路那麼黑,以後不管去哪兒,一定要讓我去接你。”
可創業只有我們兩個人,都忙的腳不沾地。
那麼多不可遇的情況,誰能料到。
而我從來都是懂事的。
我甚至想,我力氣大脾氣爆,能出什麼事。
直到那天我真的遇上,我才知道
‘絕望’並不僅僅是兩個冰冷的文字。
悽艾的烏鴉叫,頭頂不住搖晃的冷月,纏住我脖子的領帶
……
一切的一切……
都成了困擾我很多年的噩夢。
夢裡我總是喘不過氣,為此我找心理醫生治療了三年才將將好。
那天,如果不是流浪的星星撲上來,狂吠不止的聲音驚動了巷子裡的人家亮起了燈,我大概會死在那裡。
星星是一隻流浪犬,送去醫院檢查的時候,醫生說他很像警犬。
這種狗很受歡迎,只不過星星得了面板癬,被遺棄了。
林韓生很愧疚,那段時間一直陪著我。
去醫院,去看心理醫生,去買寵物用品,親手給星星做狗舍。
星星的名字,也是他起的。
他說,在他照顧不到的時候,希望狗狗會是為我照亮夜路的星星。
他說,要和我一起陪伴星星的一生。
他親手做的狗舍,在那些年無數次的搬家裡從未遺棄,甚至後來條件好了,舊的狗舍也被他改成了擺件來紀念。
為什麼我從來都是無條件相信林韓生?
因為那些年的他,給足了我安全感。
他是送我回家的那個人,星星也總是會在路口等著我們。
可是現在呢?
我認出了那個女人,心底一片冰涼。
3
我開啟手機看了看,一條訊息都沒有,不自覺譏笑一聲,抬手給他們拍了張照。
我又坐了回去,看著時間,大約一個半個小時以後,才踩著高跟鞋走了進去。
他們的包廂,林韓生一早就告訴我了,但我沒進去,而是先去了洗手間,看了一圈確定沒人,又打了個電話問了點事情。
這家店進了正廳,左手邊是吃飯的地方,右手邊是唱歌的地方。
我沒去吃飯的地方,直接拉開了
ktv 包廂的門。
震耳欲聾,一片喧鬧。
我皺眉看過去,林韓生在最裡面,此時視線正聚焦在燈光下唱歌的人身上。
——那個女人。
我看了一眼螢幕,唱的是《匆匆那年》。
好巧不巧,她也在看他。
我一直站在門口,好幾個人的視線看了過來。
而林韓生始終沒有注意到我。
壓抑的火氣在翻騰,我對著過來問的人指了指林韓生,又給他看了我和林韓生的聊天記錄。
有人叫了叫林韓生,他這才轉頭看到我,上下打量我一眼,卻是皺著眉的。
我深呼吸一口氣,咬著牙衝他揚起笑。
他不動,我就不打算坐,唱歌的那個女人也轉頭看到了我,歌聲停了下來。
我很捧場地鼓掌,笑:
“唱的真不錯。”
林韓生走過來,臉色有些黑,拉扯著我胳膊坐下:
“你怎麼來這兒了?”
我推開他又站起來,臉上帶著大方的笑:
“老公,同學們我都沒見過,不介紹介紹?”
剛才過來找我的男人第一時間搭腔:
“原來是嫂子啊!韓生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嫂子來怎麼不趕緊介紹!”
說完他又哈哈地笑:
“嫂子,我叫周揚,你叫我小周就行!”
一片沉默之後,好幾個同學也開始起鬨。
林韓生是個場面人,他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滿臉笑意了,帶著我一一介紹過去。
介紹到白粉裙子的女人,他說的就很簡略:
“金貝貝。”
還真是貴氣的名字。
我笑的都要僵了,對著她,還是依舊端莊:
“你好,方倩。金小姐穿的這麼少,路上可冷吧?”
金貝貝有些不知所以然:
“嫂子說的哪裡話,這七月的天,怎麼會冷。”
“我說的當然不是天氣,韓生車上的冷氣當時改裝的時候沒弄好,女孩子坐前面還真受不大住。”
林韓生車上的冷氣是我改裝的,當時沒選好,比較涼,我車上經常備著毯子。
”
倆人臉色瞬間就變了。
“這……嫂子……”金貝貝支支吾吾的,眼神一直在林韓生身上打轉求救。
我聞著金貝貝身上濃郁的劣質香水味,掩了掩鼻子,又扇了扇風,道:
“金小姐也不用一口一個嫂子叫我,我記得你比韓生大一級,當年是……沒考上大學留級了?我比韓生還小呢。”
金貝貝臉立馬就黑了,
“我那是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
林韓生皺著眉打圓場:
“行了,她又不知道……”
“她知不知道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知道我不愛聽。”
我冷眼回懟,微笑著看金貝貝。
聲音不大,除了我們三個,其他人聽不到。
我懂得給林韓生留面子,但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好脾氣。
公司裡的人都知道,可以得罪老闆,但一定不能得罪老闆的秘書我。
我是不認識他這些同學,可金貝貝我知道,他高中的時候暗戀過的白月光。
這個大學戀愛的時候林韓生就跟我說過。
只不過那個時候是他坦誠地與我講他過去的事情,我們一起躺在操場的草皮上看星星,他握著我的手,很暖很暖。
得有十多年了吧
……
十幾年呢?
真是數不清了。
4
金貝貝黑著臉,突然就給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引得所有人視線都看了過來,她聲音也突然拔高了:
“對不起嫂子,我不知道韓生哥哥結婚了,如果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坐副駕駛的!對不起!”
周圍人有人抽氣有人笑,明顯的看熱鬧。
周揚笑嘻嘻地湊過來打圓場:
“嫂子,貝貝剛從國外回來,之前都跟我們沒聯絡,不知道也正常,您別介意……”
這倆人,直接把我架上了壞人女配的架子上,當我十惡不赦呢。
我轉頭看了周揚一眼,用
‘關你什麼事’的眼神。
周揚立馬就不說話了。
林韓生使勁掐著我的胳膊,附在我耳邊低聲哄我:
“倩倩,別鬧……”
金貝貝打的什麼主意我會不知道?
這些年在貴婦圈裡見過多少家庭鬧劇,只不過從來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當時為了打進她們的圈子,幫合作伙伴楊總和他妻子打發過一個纏上來的小三。
當時楊夫人感嘆我好命,說林韓生對我好,除了我以外從來就沒一個女人能入林韓生的眼。
現在看來,只不過是沒有一個人比得上金貝貝而已。
我笑了,金貝貝是想逼我,讓我為了挽回面子,承認是我讓林韓生去接她的,這樣她也有一個好名聲。
我偏不,我只是端莊地笑著,受完了她一鞠躬之後,看著她都站不住了,才甩開林韓生,大方地扶她起來。
我握住她的手,柔聲相勸:
“你啊,能認識到錯誤就好。畢竟你也不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了,要真做錯了事,可沒有年輕做藉口了。”
金貝貝臉色發白,濃妝豔抹也蓋不住蒼白的底色,怔怔地看著我。
有人沒忍住笑了出來,一個尖銳的聲音道:
“就是,沒那資本還學人家撬牆角,一把年紀了還哥哥哥地叫,害不害臊啊!”
我順著聲音往後看,看到了翻上天的大白眼。
女人穿著一身黑色連衣裙,及腰的波浪卷長髮,很大氣的裝扮,看起來卻有些故作老成,應該年紀不大。
周揚推了她一把,斥責道:
“你說什麼呢!別亂說話!”
女人的嗓門更大了,瞪著眼就把周揚又推了出來,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亂說話?周揚你是耳聾還是眼瞎啊,你不說人話,還不讓我說人話?你是個什麼東西!”
這明顯超越年紀的嗓門,把在場的人唬的一愣一愣的,金貝貝更是雙眼含淚,憋紅了一張臉。
女人抬手把頭髮甩到後面,直接跨過周揚到我面前來,伸出手道:
“你好,沈黎,職業鑑表師。”
我差點沒憋住笑:
“方倩。”
“不好意思啊,場面有點兒控制不住。”
沈黎慢條斯理地整理著長髮,站上臺面,對著麥克風道:
“不好意思啊各位,該幹嘛幹嘛,繼續玩啊!我先給大家來一首離歌,以表歉意啊!”
底下一陣歡呼,周揚捂著臉灰溜溜地跑去了角落裡。
離歌第一句歌詞的時候,金貝貝就坐在一邊兒啜泣,林韓生人坐在我身邊,眼神卻一直在看她。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裡的照片,在人群中搜尋,很快找到了目標人物
——齊總。
收起手機,我把袋子扔給林韓生,冷聲道:
“看夠了吧,看夠了就跟我辦正事兒。”
倒了杯酒,我拿著酒杯走了過去,林韓生很快跟了過來,他先開的口:
“齊總,好久不見!”
兩個男人互相碰杯,我站在一旁,跟他們閒聊,尋合適的時機把袋子遞了上去:
“昨天去市中心的美術展覽拍的,您看看喜不喜歡?”
齊總喜歡收藏畫作,知道同學聚會的時候我就去做了調查,正趕上昨天的美術展覽,我花高價將這幅畫作拍下,就是為了今天。
齊總眼睛一亮,趕忙接過去檢視,端著那副畫作仔仔細細地看,有封層在他都不敢摸,只是嘖嘖稱歎:
“好啊!好啊!昨天我本來也是想去的,但被絆住腳了,得知畫被拍我還覺得惋惜,沒想到,竟然是林總拍下的!”
林韓生應酬著:
“哪裡,都是內人,她平時喜歡看畫,也是齊總跟這畫有緣分!”
有了百萬畫作引路,這合作自然談的很融洽,這場聚會也算圓滿。
臨走的時候,我從車裡抱出了毯子,扔進了垃圾桶。
金貝貝就站在路邊看著,紅著眼圈,像受了多大委屈。
還試圖勸我:
“嫂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韓生哥哥說怕我冷,讓我蓋著……”
5
我從她面前走過,看都沒看她一眼。
林韓生和齊總一起走出來,跟在後面的是沈黎和周揚。
沈黎看見我過去,拉著我湊近了道:
“那是我堂哥。”
——手指著齊總。
她撇撇嘴,又看向周揚:
“我媽非讓我跟來,說讓我哥給我介紹介紹他同學,結果就介紹了個這。”
這人還真是自來熟,我覺得有趣,不由笑起來:
“你真是職業鑑表師啊?”
“當然!就我這能力!不過我還沒畢業呢,兼職,兼職嘿嘿。”
互相道別後,我們也準備離開,只是金貝貝一直站在路邊看著我們。
林韓生看了我一眼,鬆開了我的手。
我心一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