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和《哪吒》出自兩個不同的團隊,但前者的宣傳基本和後者捆綁。
幸運的是,《哪吒》票房和口碑很好,為《姜子牙》贏得了高關注度和高期待值。
但兩者的風格是不同的。
《哪吒》搞笑閤家歡,適合小朋友,《姜子牙》則更為成人向,也不大適合低齡小朋友觀看。
不幸運的是,抱著看《哪吒》風電影的心態入場的觀眾,看了《姜子牙》可能會覺得落差挺大,甚至失望也不好說。
當然,那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反正期待值很高的《姜子牙》,在豆瓣如今只有7。1分。
口碑,兩極分化。
但在我看來,如題,敢把這個題材這麼拍,確是一次大膽的冒險。
末世
在技術層面上,相信大部分人會認可《姜子牙》的美術,特效等方面是一流的。
至於故事方面,主創就另闢蹊徑了。
《封神演義》中那麼多故事,主創不選,反而選擇了封神大戰後的十年,重新開一個新的故事。
這個險冒的有些大。
那麼,十年後的封神時間, 什麼樣的?
——宛如末世。
戰後,人間並沒有變得更好,而是更加荒涼。
妖,被關在特定邊界,怨聲載道。
戰場上逝去的亡魂,無法轉世,成為怨魂。
人類世界出現了獵狐人,在賞金的驅使下,專職獵狐。
在戰爭中一戰成名的姜子牙,卻被師尊收回神力,貶入凡間,困於北海。
上天的天梯已斷,子牙已無上天之路。
十年末世裡的姜子牙,是個處於困惑狀態的中年人。
當年害他被貶入北海的那個事情,究竟是幻象還是事實,一直折磨著他,無法放下。
如果是幻象,那證明自己修行不夠;
如果是事實,那相當於他所深信的信仰,他所尊敬的師尊,則要推翻崩塌。
所以,小說裡,那個釣魚不用香餌,只用直鉤且鉤離水面三尺的姜太公,那“願者上鉤”的氣定神閒,在《姜子牙》裡早已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迷惘的姜子牙。
魚上不上鉤,隨意吧;
雪蓋了他一身,麻木了;
心裡有結未解,身外也早已無子牙所等待上鉤之人。
空留身後小孩兒的議論:
他就是曾經那個大英雄姜子牙?怎麼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呢?
姜子牙
姜子牙能力突出,身為靜虛宮大弟子,在大戰中一戰成名,戰後第一個踏上天梯,走向天庭。
師尊也是有意栽培了,並讓姜子牙親斬禍害蒼生的九尾狐,此後則位列眾神之長。
功成名就,不過如此。
殊不知,姜子牙斬妖之時,卻發現狐妖體內有個人類元神。
為救元神,子牙終未能斬狐。
卻也沒人信他,這就是姜子牙被天尊收回神力,貶入人間,由神壇跌落的緣由。
姜子牙是個理想主義者。
十年,他未能和自己和解,反而越發受困。
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姜子牙一直在和這一點死磕,並沒有放下過去。
位列仙班不要,只要真相。
為了自己的理想,為了自己的信仰,付出十年代價卻還不知返。
這樣的理想主義,夠極致了吧。
另一方面,師尊代表的,則是現實。
是不是看出一些隱喻?
師尊說讓子牙斬妖狐,是為了讓子牙斬斷善根。
何為善根?大善者,犧牲一人,可救蒼生耳。
但理想主義的子牙,卻非要和現實對抗。
他也對天尊怒吼道:
犧牲無辜之人,這就是天道嗎?
或許,師尊對於如此大善的定義,在子牙看來,則為偽善。
於是,姜子牙才說出:
一人不救,何以救蒼生?
蘇妲己
《封神演義》中,為禍人間的罪魁禍首,眾人心中必說妲己。
但在《姜子牙》裡,卻不然。
為何?
禍害三界者,為九尾狐。
它附身蘇妲己身上,繼而以妲己之名行蠱惑之事,加上昏庸無道的紂王,終成這三界亂局。
再後來,蘇妲己已經和狐妖劃上了等號了:妲己啊,就是那個為禍人間的妖狐啊。
至此,世人只知那隻狐妖曾名蘇妲己。
真正的蘇妲己,早已無人想起。
這也是《姜子牙》裡面找到的另一個角度,講了另一段故事,關於即那個曾經是別人女兒的蘇妲己。
那個曾為冀州候蘇護之女,被其父獻給商紂王做妃子的蘇妲己。
那個被狐妖附身後,承擔三界罵名,卻再也不是自己的蘇妲己。
世人鮮少關心,妲己本姓蘇。
世人也鮮少醒悟過來:在狐妖禍害世人之前,這個蘇妲己,才是第一個受害者。
棋子與棋局
《姜子牙》的故事裡,並沒有絕對的二元對立。
人,不一定是善的,就如獵狐人看到狐妖,第一反應就是割下對方耳朵領賞。
妖,也不一定是壞的,就如小九怒問姜子牙:
你現在救他(獵狐人),你知道他們對我幹過什麼嗎?他們要殺我的時候,救我的人又在哪裡?
模糊了界限的,不僅僅是妖和人之間,還有三界之間。
在這個故事中,作為主角的姜子牙,又起到了在三界中穿針引線的作用。
然後,再以一顆棋子的身份,去看到這個故事下,整盤棋局的全貌。
如下開始有關鍵劇透,未看過的朋友慎重。
應該說,靜虛宮是把姜子牙教的很好的。
當年那個願意放棄一切,跟隨師尊一起守護蒼生的姜子牙,作為靜虛宮大弟子,在能力和胸懷上都秉承著初心。
大戰後,子牙看到戰爭中蒼生的痛苦,自覺有愧,甚至拒入封神榜。
支撐著姜子牙的,就是他的信念:蒼生。
所以,對於姜子牙來說,十年後的那場經歷,是尤其痛苦的。
他不斷地推翻再重建自己之前一直堅持的信仰,以及重新認識自己所尊敬的師尊。
後者這個過程,也就是一種“弒父”。
例如其中一次信仰推翻再重建,是這樣的:
師尊道出那個令人難以相信的理念:斬靈狐,是為了讓子牙斬斷善根,可為了蒼生犧牲個人。
但子牙卻道出:一個人,和蒼生,對我來說,沒有不同。
再者,還有個細節,也是子牙信念崩塌再重鑄的痛苦過程。
小九問道:
神仙不騙人吧?
此時的子牙,回道:
我,不騙你。
這裡的子牙,已不再確定神仙是否騙人,但能做到的,就是我不欺人罷了。
大戰結束後,盛世未到,而戰爭前佈下的局,還在繼續。
這個局,完全摧毀姜子牙之前的信仰:
為了達到自己一統三界的目的,師尊和九尾狐達成交易,讓後者誘惑昏庸紂王,挑起戰爭,師尊再來止亂。
而交易條件為:三界平定後,九尾狐位列仙班。
卻沒想到,背信棄義的,卻是師尊。
一來,因一己貪念和師尊交易的九尾狐,三界平定後並未步入仙班,而是被師尊秋後算賬,並連累了自己的狐族。
其次,口口聲聲念著蒼生的師尊,卻是以蒼生之名,滿足自己私慾之神。
戰後斬妖為排除異己,掩蓋事實;
封神,則有著拉攏他人,鞏固權力之目的。
而這盤棋最為重要的一步,依然是下棋者師尊,而不是九尾狐。
就如九尾狐所說:
即使沒有我們,世間還會有下一個狐族。
不用狐族去挑起戰事,師尊也會找到另一個群體來做同樣的事。
在師尊眼裡,他的棋子,有無數個。
這樣的故事安排,或許多少是有些隱喻的。
而姜子牙最後的結局,卻也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在現實面前可能走到的一條路:
理想和現實,做了交易。
更上面一層的師祖出馬,幫助姜子牙推翻了師尊。
蒼生總算如願恢復了平靜,日子總算過好了。
這是子牙的理想得以實現。
但子牙要付出的,則是被困於渡劫城,那個專門關押神仙的監獄。
你不願犧牲一人,不願背棄自己的理想,那麼,我助你實現理想,而你,就為理想犧牲自己吧。
但不要忘了,你能實現理想,是因為有比師尊更高一級的師祖幫你,這,也是現實。
關鍵劇透到此結束
當然,我依然認為任何觀影感受,從來都只有主觀,沒有客觀或不吹不黑之說。
本文通篇下來,也是我的主觀想法。
在我看來《姜子牙》自然不爛,但市場接受度卻遠沒有《哪吒》那般普遍。
這樣一個成人向的動畫片,在如今的國內市場,是有些吃力不討好的。
做這樣的動畫,是需要勇氣的。
這麼多年的中國動漫圈,每當有部還不錯的國漫出來,我們都經常會看到諸如這樣誇張的標題或內容:
本片代表了“國漫之光”,“誰說國漫不行”,“這是國漫未來的分水嶺”,云云。
國漫行不行,從來不是一兩部影片可以也應該承擔的責任。
國漫行不行,60年代的《大鬧天宮》,1979年的《哪吒鬧海》等片,還有這麼多年來曾經出現過的優秀國漫,也早已向世界證明了。
因此,到了今天若非要說國漫不行,並不是國漫本身的問題。
但卻也不可否認,國漫這條路,也算是剛剛(新的)開始。
而在目前這樣的環境下,有人願意冒險拍出《姜子牙》這樣的動畫,遑論結果,至少先是值得尊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