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在生命結束前開始——一位絕症患者的臨終情緣

或許一生中什麼都會忘記,只有他永遠活在我的心裡。

不滅的熒光。

1980年,家住黑龍江省牡丹江市的11歲少年傅剛患上了糖尿病,從此他失去了同齡孩子該享受的很多童趣以及上學的機會,只好呆在家裡。傅剛的病在一天天地加重著,雖然打針吃藥從未間斷,但傅剛的雙眼仍漸漸地開始模糊。到1992年,傅剛的雙眼已徹底地失明瞭。然而,傅剛卻在如此逆境下,學寫,學畫畫,頑強地同病魔作鬥爭。

第二年,牡丹江市經濟廣播電臺即將開播一個直播板塊節目———“繽紛舞臺”。

編導們想透過主持人跟聽眾談人生、談理想,解答聽眾關心的一些問題,解除聽眾朋友們在社會生活和家庭工作中所遇到的一些很實際的麻煩。為了找一位既有一定閱歷或經歷坎坷的強者,又要有一定的修養,且樂於助人的人作主持,編導們費了很大周折。最終,他們找到了傅剛。他的經歷和自強不息的精神曾深深地打動了電臺裡的所有人。

從此,傅剛把他和病魔拼搏了十幾年的人生感受和廣大朋友進行交流。到了1995年春節前的一天,他再也撐不下去了,節目再也無法主持下去了,電臺的朋友和更多的聽眾朋友們感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損失和傷痛。

一天,正在家收聽經濟臺節目的傅剛突然大聲喊道:“媽,快把聲音調大點!”原來電臺正在尋呼一位因遭受挫折而陷入困惑難以自拔並萌發輕生念頭的女孩。這位女孩曾給經濟臺寫過信,想見見傅剛。傅剛聽著聽著,再也坐不住了,他為這位迷茫的姑娘心焦,夜裡無法入眠,幾次將電話打到電臺詢問女孩的情況。當他最終得知女孩平安的訊息後,一顆繃了好幾天的心才像卸了千斤重擔一樣輕鬆了,“媽,我得起來,給那個女孩寫封信,跟她好好談談……”傅剛用手支撐著床沿對母親說。

遲到的相識。

這個一度有輕生念頭的女孩名叫柳紅,家住牡丹江市郊,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卻生下了柳紅這個美人坯子。柳紅學習不好,初中輟學後,閒置家中的柳紅開始了早戀,不久,兩個對異性有著焦渴般願望的少男少女,偷嚐了愛情的禁果。隨之,一個小生命開始蠢蠢欲動在柳紅不到17歲的腹中,於是結婚便成了最好的選擇。婚後,在度過了一段溫馨甜蜜的生活後,兩個人開始有了矛盾。過去一向溫文爾雅、追自己時畢恭畢敬百依百順的丈夫,一下子變得猙獰可怕,不但打罵柳紅成了家常便飯,而且染上了吃喝嫖賭的惡習。

一次,柳紅外出幹活,讓丈夫看著兩歲的女兒。然而當她忙碌了半天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時,發現丈夫正與三個狐朋狗友“築長城”,而女兒卻掉進後院菜地的糞坑裡淹死了!幾近瘋狂的柳紅這一刻委屈、憤怒一如火山噴發,她抓住丈夫拼命地打,掄起菜刀就砍,三四個小夥子一擁而上才把她拉開,但柳紅的精神卻已崩潰,她覺得這一刻只有死才能解脫自己。

以前,丈夫對她不好時,她曾每晚準時收聽經濟臺的“繽紛舞臺”,聽傅剛講人生哲理,多想有一天她也能打一次電話跟傅剛談談,講講人生,談談理想,但更想的是讓傅剛給她出出主意,告訴她她該怎麼辦。然而她最終沒打。但今天當她決定結束自己生命時,她提筆給傅剛寫了封信,想最後感受一下傅剛的聲音、傅剛的理解……她哪裡知道此時的傅剛已病入膏肓,不能主持節目!但讓她感動的是當經濟臺的編導們接到信後,立刻透過電波送去了他們的愛、他們的焦慮,而此刻的傅剛更是心如刀絞,一連往經濟臺打了幾次電話,一夜未睡好。當電波終於把傅剛的聲音以及經濟臺編導們精心編髮呼喚迷途的輕生女的節目傳到柳紅的耳畔時,柳紅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感動的淚水,一個人躲進臥室嚎啕大哭起來。她最終在傅剛的感召下,跟傅剛通了電話……傅剛把柳紅約到家裡,認真仔細地聽完了柳紅的訴說,兩個人互相交換著各自的看法,最後傅剛說:“我感到你丈夫從目前來看縱有千條不是,畢竟還是愛你的。失去女兒,固然他責任是主要的,但畢竟在失去孩子後,他表示了悔過,再試一試看看能否挽回你們過去的情誼。好好與他嘮嘮,如果一切都不可能,你也不該就此沉淪,因為你畢竟才19歲……”送走了柳紅,傅剛久久不能平靜,他連夜又趕寫了一篇文章送給柳紅的丈夫,希望透過電波送進柳紅的家中。然而傅剛最終沒能喚回柳紅的丈夫,但透過電波卻感動了一批在婚姻中受到挫折的朋友,他們紛紛打電話寫信給傅剛,使傅剛數次感動得熱淚盈眶。

柳紅事後感激地對傅剛說:“傅剛,感謝你的幫助,透過這件事,我會笑對人生的。”傅剛說:“柳紅,我的力量是微弱的,特別在這個時候,但如果我的關懷會給你一絲慰藉,我將感到稍得心安。”那一段時間裡,柳紅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往傅剛那兒跑。看著傅剛由於多年患病熬盡了心血的樣子,柳紅不覺一陣陣心酸,自覺不自覺地加入了照顧傅剛的隊伍。剛開始傅剛常催柳紅回去,但柳紅的執拗漸漸地淡化了傅剛的不安,漸漸地柳紅成了傅家不可缺少的成員,一天不來,不論是傅剛的父母,還是傅剛本人都會感到心神不安,好像有什麼心病似的。

愛情的幸福。

由於病情加重,傅剛已不能下床,柳紅的出現無疑減輕了傅母的負擔。她幫傅母做飯,侍候傅剛起居,端屎端尿,幫助傅剛換洗衣褲,沒一絲嫌棄。一次,傅母外出辦事,恰巧趕上傅剛犯病把屎拉到了褲子裡。這時柳紅再也顧不上太多,她連忙幫助傅剛換下褲子,擦洗乾淨傅剛的臀部和大腿,又幫他把拉上屎尿的褲子洗淨,一時感動得傅剛熱淚盈眶。傅母回來後,非常感動,內心也越來越喜歡這個歷經坎坷的姑娘。這時柳紅不失時機地向傅母說出自己想留下幫助她侍候傅剛的想法。起初傅母一百個不同意,她想雖然柳紅已結過婚,但畢竟年歲不大,且已經離了婚,住在家裡照顧傅剛固然對自己是個幫手,但對於柳紅將來卻不見得好。面對傅母的態度,柳紅只好作罷。一天,由於下雪路滑,柳紅不小心摔了一跤。來到傅家,傅母心疼得不得了,握著柳紅摔壞的手,一個勁兒地埋怨:“下這麼大雪還來?”柳紅兩頰緋紅,靦腆地說:“傅姨,我一天不來,心裡就像少了點什麼似的。”傅剛坐在床上,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柳紅的話,卻像三月的清泉滋潤著他。當傅母出去後,傅剛頭一次動情地拽住柳紅的手,輕輕地撫摸柳紅手摔壞的地方,輕聲問道:“疼嗎?”“不疼。”一股暖流頓時湧遍了柳紅的全身,一種久未蒞臨的情愫這一刻燒得柳紅心起漣漪,情不自禁地一頭紮在傅剛懷裡:“剛,我愛你!”什麼什麼?傅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傅剛激動得熱淚長流,一把把柳紅緊緊地摟在了懷裡。但傅剛很快清醒了,他知道生命對於他而言時日不多,為什麼還要在世間惹出什麼閒情,為己一時之快而給別人留下一生的缺憾呢?想到這兒,傅剛毅然決然地推開了柳紅:“不,柳紅,不行!我不能!我沒這個權利!”傅剛幾乎是在吼,對天、對地、對自己……但經過世事滄桑、人間冷暖的柳紅這時已成熟多了:“傅剛,我不是一時衝動。”傅剛理智地說:“我相信,但柳紅,我已是個糖尿病晚期患者,生命對於我不是很多了。”那一天,兩個飽經滄桑的青年談了很久很久,當柳紅走出傅剛的臥室時,雙眼紅紅的。沒想到傅剛的母親這一刻正站在門外,兩雙眼睛相對,一種不用言表的相通在兩個女人心中撞出默契,“小柳,留下吧。”傅母終於鬆了口。

柳紅聞言一時不覺早已淚流滿面,她默默地點了點頭。這一宿,傅剛失眠了,在他生活的26個春秋裡,第一次感受到了一個女人真真切切的愛情,他醉了,他感到幸福,感到……第二天,傅剛病情突然惡化,又一次住進了醫院,誰知這一去傅剛就再也沒出來。或許傅剛是由於過度激動而誘發的,總之,事後柳紅深深地感到內疚。她情不自禁地雙手握著傅剛的手,一再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當傅剛終於聽到柳紅的聲音,彷彿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你來了,不會生我昨天的氣吧?”柳紅淚流滿面,“怎麼會呢,剛,你一定要挺住。”“謝謝你,我會盡力的。不過這次我感到身體非常虛弱,好像我已進入了一種虛渺的空間,一隻冥冥之手彷彿牽著我往前往前,我彷彿看到了……”傅剛又一次昏迷了。

或許沒有人知道,傅剛那一刻看到怎樣的美麗,那中間是否一如桃園一般多彩,但從傅剛嘴角露出的微笑中,人們感到那一刻一定很幸福很幸福。

在傅剛最後的兩個月裡,柳紅無疑成了傅剛最好的朋友,她終日護理在傅剛床前。

最後的美麗。

1995年4月17日晚上,或許傅剛已預感到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剩下的時間已進入了讀秒狀態,他頭一次把父母把弟弟支走,只留下柳紅在他身邊。由於幾天的連續昏迷,這一刻的突然清醒,使柳紅感到一種不祥的預兆正悄悄地向傅剛走來。

傅剛動情地說:“小紅,愛情美麗嗎?”瞅著傅剛由於過度激動而漲紅的臉,柳紅說:“美麗,非常美麗。”

“結婚好嗎?”“如果兩個人相愛就好。”

“謝謝。”

從傅剛突然暗淡的雙眼中,柳紅明白了傅剛心中的遺憾。

“小紅,我恐怕不行了,最後我有個請求,你能滿足我嗎?”此時此刻柳紅早已淚雨滂沱,拼命地點著頭,“剛,你說吧。”

傅剛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小紅,能……吻吻我嗎?”“嗯。”柳紅擦掉那行行滾落的淚水,伏下身去輕輕地把她的愛她的情印在傅剛的雙唇上。這一刻傅剛笑了,但旋即就又一次昏迷了過去……補記:筆者在傅剛去世半年以後,終於在琿春見到了已改了姓名正在做買賣的柳紅,當筆者問及她與傅剛的感情問題時,柳紅並不迴避地回答說:“我們之間有愛情。”還說,那是一種很純的感情,傅剛一如一盞明燈照亮她的心底。她說:或許她一生什麼都會忘,只有傅剛會永遠活在她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