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聽一位同事談自己的經歷，剛剛加入新航道時做市場專員，前輩佈置任務，讓他負責B學校，前輩給自己分了A學校。之後，語重心長地告訴他：“B學校近，過了十字路口，再走100米就到了，A學校遠，我來！”沒幾天，這位同事發現B學校確實如這位前輩所講，很近，但A學校則更是近得不可想象，就在辦公樓後面20米遠。
表面上看前輩算盤撥得很精，利用同事剛來不明情況，給自己分得了便利位置，同時又讓對方心存感激；表面上看後輩很傻，一番感謝之後去了監管嚴格的B學校，經常被追得拎著單頁一路狂奔。
但把時間軸稍稍延伸兩三天，這個資訊不對稱就被打破，同事在樓下買了瓶水後就知道這位前輩是那種只為自己算計的人，用這麼低的成本就能夠了解一個人，到底是誰虧誰賺了呢？再把時間軸向後延伸半年，那個前輩因為離工作地點很近，每次只拿很少的單頁去學校門口發，反正距離近，不夠再回來取。所以部門問需要領多少單頁，他都隨便說一個數，數量少了，發完正好可以休息，數量多了，沒發完，他也不管，仍然正點下班，剩下的直接扔到校門口垃圾箱裡，反正誰也辨認不出哪個是故意扔的，哪個是校門口清潔工收拾的。
而因為距離更遠一點，那位後輩同事就不得不在提高效率方面用心思，很快就知道了一次拿多少單頁去發正合適，怎麼發單頁效果最好，單頁上設計哪些內容更讓學生接受，發多少單頁會帶來多少學生參加活動，多少參加活動的學生中能夠有一個報名，監管人員什麼時候出來檢查，甚至對方的姓名、愛好都瞭如指掌。
時間軸再向後延伸一年，前輩因為A學校的業績一直沒有上來，收入少，覺得沒有機會，牢騷滿腹地辭職了；那個同事則因為經驗越來越豐富，被提升到更重要的崗位，工作地理半徑甚至延伸到了北京之外的幾個省。時間軸延續到幾年之後，鬼知道那個前輩現在去了哪裡、在幹什麼，而那位後輩同事則成為一個省會城市的校長，負責著幾千萬的收入，管理著三個城市、將近幾百人團隊。入職第一虧，讓他受益匪淺，讓他獲得現在這個職務，還會讓他走得更遠。
現實生活中許多人一有機會就會不由自主地效仿那個前輩，天天算盤打得鬼精，利益寸土不讓，工作能推則推，吃虧你來，便宜我上。這種人在一個關注工作的群體裡往往一開始還真比較得意，因為大家都在忙著完成自己的任務，他看起來也是衝勁十足，不過他的這種飛奔只是為了搶到別人前面去看看後面的路上有沒有便宜可佔。一丁點虧都不願意吃的人，才不會一條道跑到黑，任何一條路上有陽光明媚，必有暴風驟雨，有登頂臨風，就會有崇山峻嶺。而他遠遠看見烏雲就會大驚失色，放慢腳步，繼而質疑這條道路選得對不對，為什麼領導沒有選一條永遠豔陽高照的道路。看見山路崎嶇，就會停下腳步，摒棄大部隊，轉到坦途上去，混入另外一支隊伍，繼續前進，直到這支隊伍再遇到一個他很難接受的危險或者阻攔。
為什麼許多人都知道只有向上的路才可能通往山頂，但仍然會選擇又平又直、不用費力、不用吃虧卻只能在山腳下轉悠的道路？原因很簡單，在這些人眼裡只有眼前和現在，時間和空間永遠是最近的那一點。在最近的這個點上，吃虧了就是世界末日，每天佔一點便宜就覺得可以聚小便宜為大成功。
把這一切都放在一個更長的時間軸上和更廣闊的背景之下，那點小小便宜顯得更可笑，吃虧所提升的選擇和判斷能力，所獲得的經驗與常識，所開闊的視野和心態，所帶來的對於職場和人生好處則價值連城、無可限量。
現實生活中還有一種人，在經濟利益上吃點虧無所謂，但在心性感情上則受不得一點委屈，一點虧都不肯吃，這就是傳說當中的“任性”了。在這種人心目中，自己的決定是世界上唯一正確，其他人想法都是NOTHING！只要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做事，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不知好歹，好像這個世界只有TA的道理才是正確道理，只有TA的標準才是唯一標準。一旦TA定下來的事情就絕不妥協、絕不讓步！
如果僅僅事關本人，為了自己的夢想、原則、目標，像孔子說的一樣：“雖千萬人，吾往矣！”這種態度可以說是一種勇氣、一種堅持、一種精神。但假如是為了讓機構或者別人付出代價來配合，那就真是把這個世界當成自己家的床，想上就上，想躺就躺。如果說第一種情況是眼界、心胸上欠缺，那剛剛描述的情況就是雖然能看得遠一些，卻是完全沒有看明白，沒有看明白這個世界的多樣性，沒有發現這個世界上不僅僅只有一種或者幾種選擇。
我剛剛工作時，虧吃得少，再加上小有才氣，就有幾分傲氣，一般人不放在眼裡。錢財上不在意，請客吃飯搶著買單；工作上不客氣，有理在手寸步不讓，還美其名曰：“你要是講理講得過我，我就心服口服！”雖然領導不斷提醒我要在工作中求同存異，仍然覺得自己有理走遍天下。後來上級組織部門來考核，向某位領導瞭解我的情況，他回答：“小夥子本質不錯，人也聰明，就是有一點，凡事比較固執己見，不虛心，喜歡爭辯，很難接受別人的意見。”後來，這話輾轉傳到我的耳裡，當時勃然大怒，覺得對方背後下黑手。但是過些日子反思自省，發現其實是自己情商太低。
《史記》中講
“反聽之謂聰，內視之謂明，自勝之謂強。”凡事只看到自己的正確性，只看到自己的道理，結果當然是越來越覺得自己有理。
而如果既能夠承認這個世界的多樣性，承認許多人與你的想法完全不同；又能夠承認其他人也有自己的道理，畢竟大家都是想做事，不會僅僅想無理取鬧就浪費自己的時間。想通了這個，就能利用自己的道理，再加上別人的道理，最終大家一起去發現一條大多數人都講得通的道理和走得通的道路。明白這個之後，突然發現以前認為的所謂吃虧其實是佔了大大的便宜，因為
只有吃虧才能獲得更多人的建議，才能汲取更多人的智慧，才能讓自己依靠更多人的思想得到成長。
在心性上的這種吃虧，其實是把裝滿自己心靈的所謂自尊、所謂正確、所謂權威清理出去，好讓更多的知識、經驗、才能放進來，好讓自己的胸懷開闊如川，任江河涌入。
在工作上吃虧，只要加上一個更長的時間軸和更大的空間結構，就會發現這種吃虧是價效比最高的成長方式，在吃虧中你會深入思考、磨礪技能、自我提升，最終成就一個強大的自己，成為“外王”。在心性上吃虧，只要對世界的多樣性有充分認識和培養高於常人的情商，就會發現這種吃虧是促進成長的最優方式，在吃虧中你會陶冶心性、開闊胸懷、謙虛自省，最終成就一個智慧的自己，是為“內聖”。
內聖外王，則天下無敵！
注：
本文發表在《青年文摘》2020年十一月下
作者簡介：楊明，新航道國際教育集團首席人力資源官，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EM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