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黑棗的鳥

高穹

去年秋天前庭的一棵黑棗樹上結了一樹的黑棗，沒人吃，就一直灰不溜秋地掛在樹上。今春走近了一看，滿樹的黑棗只剩下殘缺不全的一部分。殘缺的黑棗都以肉窮核現的品相呈現在那裡。我仔細觀察那缺口的部分，邊際留有清晰的“v”字形啄痕。按圖索驥，可以想象出這些殘缺的黑棗是被長著鋒利長喙的鳥啄食的。

為了會見這種鳥，我利用週六休息時間特意把筆記本搬至離黑棗樹最近的房間，邊打字邊留意著黑棗樹上的動靜。

剛鋪展了幾行字，就聽到一種聞所未聞的鳥鳴，像是有人故意在那打著口哨，清脆而婉轉，尤其尾音處千迴百轉。循聲望去，一隻藍灰色的，體型介於麻雀和喜鵲之間，長著一個長喙的不知名的鳥立在黑棗樹的一根枝丫上。它一邊左顧右盼，一邊使勁吞嚥一顆囫圇的黑棗。黑棗像是卡在它的長喙裡，任憑它怎麼用力，就是紋絲不動。

我把正在錄影的手機鏡頭拉近了看，這一看，令我啼笑皆非。或許是它太餓了，飢不擇食過程中一口啄下了一顆個頭足有它的喙一倍大的黑棗。這怎麼能行呢？我替它著急，這多耽誤事啊，寧可與這一顆黑棗抗衡下去，也要放棄一樹的黑棗嗎？足足錙銖必較了一分多鐘，或許是想通了，有舍才有得，它終於放行了那顆黑棗。黑棗從它張開的喙裡逃也似的急急滾落下來。

刻不容緩它又緊盯上了另一顆黑棗。這次它沒有整顆拿下，而是收斂貪婪的吞欲，學會用長喙一小口一小口地啄食。它邊啄邊吞，風捲雲餐，高效高速，很快黑棗的一側就被它鑿擊出密集而零碎的洞洞。

黑棗經過一冬的風乾，果核顆顆暴突，肉質褶皺而枯乾，像嶙峋骨立的老人。鳥每啄一口，硬化老朽的皮肉的殘渣就紛紛離散。這時候黑棗便痛苦得呲牙咧嘴，猙獰著面孔。

鳥不會在一顆黑棗上駐足吃盡所有的果肉。因為樹上更多的黑棗促使著它的眼欲和心欲快馬加鞭不斷高攀。它從一棵樹上輾轉跳到另一棵樹上，一路擇取，也一路淘汰。從下到上，它每拿下一顆黑棗，啄下兩口，再攀一層高枝。一路盤旋而上，身姿輕盈靈動，神情雀躍愉悅。

期間我忙於做自己的事，猛然抬頭，見它已經高棲在枝頭上了，那上面的黑棗零星分佈著，個頭較之下面的要大一些。但明顯它吃不下多少了，只是打打牙祭，象徵性地啄了幾口。然後漫不經心環顧了一下四周。正在我準備給它再次錄影時，倏忽間，一道藍灰色的剪影飛離出我的視線。它越過鄰家的院牆向山那邊飛去。

本以為填飽了肚子的鳥不會再飛回來了，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不到一杯茶的功夫，它又飛回來了，這次它還帶來了一隻，原來它呼朋引伴去了。那隻鳥也按著它事先的擇取路線，一路撿拾著它吃剩的黑棗，狼吞虎嚥由下逶迤而上。

我終於明白它在啄食那些精挑細揀的黑棗的過程中，其實也在其上啄下一個個留用記號。為了推食食之，讓同伴吃到最好的，它顆顆淺嘗輒止，只填飽肚腹，不貪得更多。

滿樹的黑棗，或許已被這種不知名的鳥獨享了一冬。希望這些殘餘的黑棗能幫它們繼續捱過剩下的料峭春寒。

作者簡介

畢麗青，筆名高穹。教育工作者。遼寧省作協會員。有散文在《讀後感》、《海外文摘》、《散文選刊》、《遼河》、《大連晚報》等各報刊發表。散文《貓一樣的女人》榮登2018年度中國散文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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