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麼，爸爸想求你點事。”，“什麼事？”“你可不可以 借我一千塊錢，兩個月以後還你”。這是昨晚我與我父親的電話內容，很平常的一件事，卻讓我百感交集，這一天還是來了。是的他老了，也要開口向我借錢了，或者說他這大半輩子就沒有成熟過，彷彿印證了那句男人至死是少年。

相信很多女孩被問想嫁給什麼樣的人時都會以自己父親為參考，但是我從小就在心裡發誓，我絕對不要嫁給像我父親一樣的人。是我的父親不愛我麼，也許愛吧，但是他一定更愛自己。從我有記憶起，他就終日以酒為伴，撒謊成性，牛皮吹破天，這些詞形容他都不為過，掙一分花一分從來不知道攢錢，不會想著第二天怎麼活，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不務正業的人。從小沒有固定的居所，我和媽媽跟著他四海為家，甚至過著上頓不接下頓的生活。他跟船出海務工，我和媽媽沒有生活費，媽媽給人包了一下午餃子賺了二十塊，買了些米，熬了粥，兩個人算是充了飢。後來為了生活，媽媽嚴冬數九凌晨去進水果，大冬天賣到深夜，也不過維持著母女倆的生活。過年的時候他回來了，卻沒有帶回來一分錢，小小年紀的我看著小夥伴都有壓歲錢，向他要一塊錢卻換來了一巴掌。年紀小也許記不清事情的全部，但這一巴掌是我這一輩子都忘記不了的教訓，他讓年少的我記住了貧窮，懦弱，甚至是窩囊，一個男人的窩囊。

終於媽媽還是忍受不了他的不上進與無可救藥，離開了，卻沒有帶走我。早上醒來我看著媽媽的東西都不見了，躲在被子裡偷偷地哭了，現在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不想被他知道，可能潛意識裡知道他可能不會在意吧。從此以後就是我一個人和他顛沛流離，上著有一天沒一天的學，吃著有上頓沒下頓的飯，現在回想起來，作為九五後來說，生活水平好轉的年代還能有過這種日子，真的是難以想象。終究是媽媽放心不下把我接去了大姨家，上了一年級。不知道他是真的捨不得我還是什麼原因，一年後又把我接到了他身邊，原想著他也許變好了，可接下來的生活卻又給我的人生結結實實的上了一課。

他找了一份工作，卻離出租屋很遠，每天凌晨就要出發去上班，回來就已經是深夜，每天見不到面，冬天屋裡很冷沒有煤，只等著他哪天回來能帶回來一袋木柴，我卻捨不得燒，屋子裡有點熱乎氣就好了，家裡剩什麼吃什麼。有時候他幾天不回來，房東和周圍的鄰居看我可憐地給我送點吃的。東北的天氣還是很冷的，有一天放學回家，門被凍住了，怎麼也打不開，我只能步行了十幾里路去了三叔家，住了幾天到他回來。其實之後的日子沒有什麼不同，他依舊如往日一樣沒有什麼改變，而我也繼續過著不知什麼時候能溫飽的生活。

本來以為日子也就這麼過下去了，但可能老天還是憐憫我的，表哥來瀋陽探親，順便過來看我，多年沒見過他的我並沒害怕，雖然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我感受到了表哥的關心。幾天後表哥回了老家，和姑父說了我的情況，沒想到被臭罵了一頓，說為什麼不把我帶回去。沒辦法表哥第二天又返回來把我接了過去，至此我跟著他東奔西走的生活終於結束了，姑姑並不知道接我回去的事情，看到我的一瞬間抱著我緩了好一會，之後我就在姑姑家安頓了下來。後來姑姑描述我剛到那段時間身體並不好，甚至一度三天起不來，好在之後幾年細心照顧身體漸漸好了起來。

我到姑姑家的第一個春節他來電話讓我回去，我沒有答應，當然姑姑家也沒人同意，此事作罷。但是在之後的十幾年他失去了全部音訊，人間蒸發了一般，彷彿世界上沒有這樣一個人，所有人都以為他不在人世了。和同學朋友在一起玩的時候，總是有人被問爸爸在幹什麼，別人都有明確的回答，而我永遠只有三個字，不知道。很可笑吧。我以為我之後的人生不會再和他有交集了，可是他在十幾年後的一個春節又突然回來了，是的，很突然，所有人都沒有準備，都不敢置信。當天晚上他抱著我哭，說著對不起我，我沒有掉一滴眼淚，甚至沒有共情，很漠然，很麻木，甚至在想他為什麼要回來，沒有一個人期待著他回來，為什麼還要來打擾我的生活。之後的這幾年，他也與從前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通訊發達了，他醉酒後總是打電話發微信，我不耐煩回，他就罵我，沉默以對可能是我能想到的最和平的解決方式了。

其實這麼多年我經常在想，對於一個沒有盡到教養義務的父親，我要不要負責他的老年生活。我其實並不想管他，我很自私，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不願意承擔這樣的責任。他給我造成的陰影這輩子都揮散不去，不想談戀愛，不想結婚，想到有他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就覺得應該不會有人會接受另一半有這樣一灘麻煩。身邊知道的朋友都說他沒有管你，你也不用管他，事情如果發生到別人身上我想我也會這麼勸，但真的是自己的事情才知道全然不管也是很難的。

我最討厭的一句話就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是又有哪個孩子能選擇自己的出生呢？如果不能給孩子一個美滿的生活，至少也要有一個健全的人生吧！我憑什麼不能怨，對於媽媽我有幾年也是怨的，隨著長大慢慢理解了她的無奈，可我對於他們倆都談不上原諒，只是事情過去這麼久了不想計較了，很累。至少媽媽這麼多年還時常關心我的生活，為了以後我能有依仗還幫我付了房子的首付，終究還是女人心軟。我本來也憧憬著以後的生活，昨晚的一通電話不得不使我意識到也許還有不想盡卻不得不盡的責任。父母只有我這一個孩子，不管我是願不願意我總要考慮他們的晚年，我想自私地給自己活著終究是實現不了的。

朋友總說，看你經歷這麼多，沒有活得太悲觀，是啊，悲觀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生活總要繼續，總要向前看。有時候想想我要是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可能就不會發愁了，很可笑，可能也是事實。每個月房貸的壓力，最近又在換工作，壓力有點大，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只是希望今後的生活越來越好。網上有句話說得好幸運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只是希望我有治癒的一天吧。

其實我也是幸運的，困難的時候總有人幫助，最難得時候得到姑姑家的庇佑，雖然生活並不十分稱心如意，但是他們已經把最好的給我了，這是幾輩子都還不完的恩情。這二十幾年中所有幫助過我的人我永遠都記得，最後希望每個孩子都有一個美好的童年，有一個健全的人生，一生平安順遂，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