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無能,就不要把不幸生活的責任推卸給“愛情”

——《穿皮大衣的瑪利亞》書評

01

“愛情”和“生活”能混為一談嗎?棉花的答案是不能。

愛情是愛情,是兩顆心靈的激情碰撞,是兩個靈魂在五線譜上針鋒相對奏出的樂章。

而生活是生活,生活裡可以有愛情也可以沒有。它的寬廣複雜可以包含愛情以及其他很多感情的存在和消失。所以無論從體量意義上還是精神意義上,生活都應該大於愛情。

但總有人分不清,覺得沒有愛情就沒有生活。或者說要先有愛情才能有生活。

我聽了真是害怕:一個連生活都沒有的人怎麼跟他談愛情?難道跟這種人產生愛情的價值,就是為了幫他建造生活?

要知道生活本來就是複雜多變的,需要人費心費力的經營。寄希望於愛情既不現實,也不公平。

最可悲也最可怕的是,作為“工具”的愛情一旦消失,那些寄希望於愛情的人想得永遠只有一件事:我落到這步田地,都是愛情欺騙了我。

02

棉花最近讀了一本土耳其小說《穿皮大衣的瑪利亞》,主人公萊夫是一個天生就沒什麼“男子漢氣概”的男人,連他父母都說他像個女孩子一樣羞怯扭捏。而且外界對他的評判越多,他就越不敢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

就這樣,他前面24年的人生就這麼一直小心翼翼的走在人生的邊緣。或者說,生活與他之間始終缺少一座銜接彼此的橋樑。

雖然萊夫的性格孤僻不討喜,但他也有自己喜歡的東西,比如他十分希望可以根據“默契”來實現靈魂上的交流,而不是非要“說話”不可。畢竟他一直恐懼於向外界表達真實的自己。

也是孽緣,有一天,真的讓他碰到了這麼一個恰好跟他性情相投的姑娘,她的名字叫瑪利亞。

自己無能,就不要把不幸生活的責任推卸給“愛情”

03

瑪利亞比萊夫大幾歲,她厭惡男人將女人視作財產的大男子主義,這她忍不住排斥絕大多數男人。所以瑪利亞在一定程度上講也非常孤僻。但她跟萊夫不同,她仍有自己的生活。有一天這兩個人相遇了。

介紹完人物性格後面的劇情似乎就不用多說了,那自然是“同時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兩個人迅速的靠近,一起分擔著雙方多年來隱藏心底的想法和往事。

一開始萊夫不敢直接跟瑪利亞談愛情,因為他怕失去她。瑪利亞也不想跟萊夫談,因為她無法相信別人。但是某一天,長久的陪伴和習慣最終讓兩個人坦白心意走到了一起。

幸福來得這樣突然,這樣意外。所以它離開的也那樣決絕。

04

萊夫的父親過世,他必須從瑪利亞身邊回到老家去。他和瑪利亞的關係只能靠寫信維持。那是他最辛苦也最有盼頭的一段日子。

遇見瑪利亞前他根本沒有生活,他始終活在自己的想象裡,就像《白夜》中的“夢想家”,而事實上他既頭腦也無才能,難成大事。

遇到瑪利亞後他發現一切都變了,他終於找到了掩埋多年的“人生壯景”。只是好景不長,他們很快就面對分離。

但是沒關係,瑪利亞留給他的幸福的回憶一直支撐著他面對棘手的生活難題。他等啊等,等啊等,有一天他突然聯絡不上瑪利亞了。

萊夫在失去愛人訊息的絕望裡逐漸消沉下去,就像蠟燭滅了以後只剩下葳蕤乾涸的蠟淚和虛無縹緲的輕煙。失去了瑪利亞的萊夫,就像永遠失去了骨頭的狗,再也無法恢復好不容易燃起的對生活的希望。

他開始因愛生恨。不僅恨瑪利亞的欺騙,更恨這個無情無義的世界,恨一切人。他從一潭死水徹底變成了散發著毒氣的沼澤。

而他將這一切不幸都歸罪於那逝去的愛情。

自己無能,就不要把不幸生活的責任推卸給“愛情”

05

土耳其作家薩巴哈丁·阿里的這部小說《穿皮大衣的瑪利亞》是土耳其文學史上著名的小說之一。作家對萊夫這個人物角色的刻畫既悽婉動人又惹人非議。

在一部分人看來,萊夫是個無法獨立生活的可憐蟲,他只能緊緊依靠著另一個可以理解自己靈魂的人生活,只能透過瑪利亞搭建起走向真實世界的橋樑。而另一部分人,比如我,則不這麼看。

萊夫的痛苦和軟弱確實值得同情,可是當他把厭世和自輕自賤的理由歸罪於愛情和女人時,他的人物性格就只剩下讓人討厭的怨天尤人的部分了。

萊夫之所以會這樣其實是因為從一開始他踏入生活的方式就錯了。他的自閉、恐懼,都讓他無法與生活中的一切正常溝通,他覺得是別人不理解他。

而事實上是他因為害怕而拒絕揭示自己的內心,是他自己拒絕被理解。所以他需要一個翻譯,一個轉換器,一個能搭建他與生活的橋樑。

那個橋樑,他叫它“愛情”。

但敢問愛情何罪之有?要為你自己不向自己負責的人生負責?敢問女人何罪之有?要幫你揹負你自己不願揹負的生活重擔?這是我一開始同情萊夫這個人物,後來又對他產生鄙夷的原因。

誠然,萊夫是不幸的,好不容易用愛情做媒介打通了與生活和解的可能,卻又突然間一切都失去了。而在我眼裡瑪利亞更不幸。因為即使她後來沒死,跟這樣一個仰賴他人的支援才能面對生活的男人在一起,早晚也會遭遇其他的不幸。

萊夫的根本問題就是他的性格導致的無能,而他把對於人生的全部痛苦和無力轉嫁給一段“愛情”,則徹底毀滅了這個人物留給讀者正面形象的可能。

06

再說說瑪利亞這個女性形象。瑪利亞雖然也有自己的轉變過程和曲折內心,但相對於萊夫來說,她更像是以一個“聖母瑪利亞”的象徵存在。

她以堅強、獨立、寬和的品格接納了萊夫的稚嫩和天真,無為和軟弱。她像母親那樣讓萊夫第一眼看到就產生了無法抑制的愛和依賴。

但與此同時,瑪利亞穿著時髦的皮大衣,用她特立獨行的思想超然於同時代的所有女性。她是一個豐滿的雙面角色,既有獨立的一部分又有與男性結合的一部分。她試圖用自己的方式治療被男人創傷的心靈,試圖尋找女性在這個社會里的另一種生存之道。她像古典聖母又超越古典聖母。

穿皮大衣的瑪利亞代表的不僅是輸給生活的女人,也代表了在面對“生活”這個對手時,所有人都仰賴的那種生存意志和希望。瑪利亞的死亡不僅是愛情潰散的開始,也意味著人失去“聖母”的關懷和引導所墮入沉淪的開始。

但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在萊夫身上沉淪是徹底的,決然的,至死方休的。在別人身上可未必。他的一切舉動在瑪利亞的襯托下,就只剩下慘淡和不堪了——

一個因為喪失愛情和怨憎愛情甚至人生的人,實在與人間的“聖母瑪利亞”,也就是穿皮大衣的瑪利亞,不相匹配。

自己無能,就不要把不幸生活的責任推卸給“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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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書裡的一句話收尾吧:“我們別無選擇,只能順從的接受這些意外,接受生活壓在我們肩上的所有重擔。”

與瑪利亞分別是因為生活裡的一個意外,與瑪利亞永遠更是因為一場意外。其實仔細想想,當初萊夫踏入那間美術館看到那幅瑪利亞的自畫像是時,又何嘗不是一個意外呢?

雖然這些意外帶來了美好的愛情,可他們終究抵擋不住生活的磋磨,改變不了萊夫心裡厭世軟弱的本性。就像聖母畫像,即使栩栩如生,也不可能走入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