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逃離者

我在北京的閨蜜今天下午給我發了一句話,說:“現在的我難過到,看著空氣都能流淚。”

認識她以來,很少見她有喪的情緒,恰恰相反,她擔當的治癒人的角色次數更多,正能量又開朗到根本看不出,她是個在高中就突然失去父親的姑娘。

她正式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她父親已經去世三年了,她在北京也待了三年了。

當時我們正好聊到了關於家庭的事,看到她像陳述一件小事一樣地說:“你應該早就知道了,我爸爸前幾年意外去世了,他的喪葬基本都是我搞的,我媽已經扛不起來了,那幾天忙到哭都沒時間。

因為除了要處理我爸的後事之外,還有應付上門來看熱鬧說閒話的親戚,他們露出跟我爸在世時完全相反的面孔,我感覺那段時間世上所有的惡都讓我嚐了一遍,所以處理完我爸的後事,我就來北京了,躲遠點那些個親戚。”

說這段話時她的聲音挺平靜的。

今天令她難過的,依然還是那幫親戚。她說下午接到她舅舅的電話,告訴她,外公生病了,要到北京醫院做手術,讓她幫忙去接機並且在醫院附近租個合適的公寓,全程沒有和她商量,像是通知。

她回覆說她工作忙,看有沒有時間去安排吧,十分鐘後,她媽媽就給她打來電話,哽咽著小心翼翼地勸她幫忙,說:“畢竟還是一家人。”結束通話電話她就給我發了那句話。

我打電話過去,我說:“我在呢。”然後就等她開口,我知道她一定還有很多的委屈想說。

她低沉地嗯了一聲,說:“我真的覺得特別難過,從接到那通電話起我就開始積攢煩躁,想找個人出來喝酒,翻了好幾遍,幾百個人的通訊錄沒找到一個能陪我喝頓大酒的。

我還很憋屈,為什麼給我傷害最多,逼我最多的是這些所謂的家人,連我媽都變相地壓迫我。我曾經以為離他們遠點,

我跑來北京,天天死命的忙,真的一度以為自己成功了,終於擺脫這些噁心的人了,沒想到轉了一圈還被套著,生活真他媽操蛋,活人真他媽苦逼。

是啊,

生活向來如此,好像最開心最難過的事情都是在一個人待著的時候發生的,情緒的最高點永遠沒人共享,人最孤獨了。

而聽她說這些的時候,我彷彿聽的是自己,在某一瞬間,我覺得我們跨越了時間和空間融進了同一個身體,她的痛苦和掙扎我能感受到,因為這些所謂家人給的傷害,我也經歷著,還不能用過去式,它們至今都存在並活躍著。

關於那些困惑,我也得不到解答,從小聽到大都是歌頌讚揚中的“家”,為何從小孩變成大人後就變了味,不知是它們原本就這樣需要人長大後“開了天眼”才能看到,還是自己對家的嚮往本就是場幻想,太過隆重華麗,想到它盡是好的代名詞,夢醒了幻想就破了。

好像那種我們討厭的,拼命想逃離的家庭的瑣碎怎麼都擺不掉。被家庭綁架的感覺總是令人難受,不甘又無力。

生活裡的糟糕和不公平對待我們尚還有一絲選擇說不,但偏偏對待本應讓人柔軟的家帶來的束縛,不公時,卻連個拒絕的機會和權利都沒有。

我們都是失敗的逃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