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阿姨對我說。

“ 十多年前，他退休沒多長時間，日子剛好過一些，該享福了，他都沒享著多少，現在有時候，我經常就在想，該享福了，他走了……受不了，現在的日子越來越好了，有時候，孩子們帶著上飯店，看著一桌子的好東西，心裡難受，我就想，你看你爸，就沒享用過這麼多好東西，該享福了，他走了……”

這話，我都會背下來了。

因為，這是鄰居八十多歲的任阿姨，經常給我說的話。不是說一遍，是說了好多好多遍，我都記不清說了多少遍。

“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們年輕時挺苦的，倆個人上街，吃點啥？看看這，看看那，都得費那麼多錢，別吃了，倆個買一個燒餅，分開，你一半，我一半，嘚吧嘚吧，挺香的……”

她說話時的哽咽，我低著頭，不忍看她……

“那時候，我們條件都不好，我倆都是剛開始工作，過年過節，他想往他家裡寄錢，我想往我家裡寄錢……”

“結婚，你一雙被子，我一雙被子，單位給我一對椅子，他用板子釘了個桌子，回家休個探親假，回來給同事們買些糖，就算結婚了！”

“結了婚就住宿舍，慢慢才分到房，後來，買個腳踏車，買個縫紉機，就這是最貴的物件，這還是結婚以後多少年，倆個人省吃儉用才有的家當……”

“有一次，我生病，休了三天病假，給孩子們做了三件衣服，你馮伯還不高興，說我沒及時做好飯，還生我氣……”

“苦日子總算熬過來了！”

“你最滿意我馮伯的是啥？”

我看著任阿姨佝僂的身體，滿頭的白髮，不忍心總聽她講過去的苦日子，總想讓找她找回記憶裡，隱藏的美好，應該有的甜蜜……

“我最滿意的是他看我不高興了，給我說話，幫我幹家務，他工作很忙，我上班按時按點，但回到家，他也幫我照看三個孩子，挺體貼我的……他自己總是省吃儉用，不捨得花錢，總讓我花錢，給孩子們上學花錢……”

“你對他最好的，是啥？”

我總想讓任阿姨回憶她們幾十年婚姻家庭生活裡的美好，曾經年輕過的，走過來的，生活的美好，看她滿臉皺紋的笑，看她的眼，笑成少女，象盛開的，帶著歲月的很多皺褶的花。

“他不愛生病，總也不生病，不打針，不吃藥，不生病，我都沒伺候過他一天，”

“哈哈，不生病！那不挺好的嘛！”

我聽著任阿姨的怪話，笑出了聲。

“我心裡最不好受，十月份，進醫院，就手術，兒女們說我愛哭，不讓我操心，都是他們輪換著在醫院，剛手術挺好，過了六七天，突然說要搶救，……要不要搶救……要不要搶救……就走了……”

“夏天他總拉肚子，讓他去醫院看，為省錢，自己吃了藥，”

“後來去醫院，腸胃鏡檢查，吃了八九副中藥，我還對醫生說，他大便看著有點帶血，你馮伯回到家還說我，不該對醫生說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