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自難忘~我亦親亦友的三姨

三姨只大我十五歲,和我孃家同一個村子,在無暇關注孩子內心成長的父輩裡,她是與我最親近的人。

有一次三姨看著自己的手掌對我說,你看這條線是生命線,你看我生命線不長,然後她看了我的手掌不說話了,因為我的那條線也不長,一語成讖,三姨沒有看到自己的孫兒。三姨已經故去幾年,是乳腺癌,家裡媽媽說的,我一直覺得可能也不是,對於家裡諱疾忌醫和與醫院溝通的障礙是知道的,我終究是一點忙也沒幫上,自己是個沒有一點擔當的人。

三姨夫是個沒有遠見的人,當年表弟初中上完職高沒上幾天,不願意讀,三姨夫也不勉強,鋪蓋卷帶回了家,三姨夫說表弟不是讀書的料。表弟小我十八歲,小時候還帶著他轉圈圈玩遊戲,學習雖然不優秀但是個不惹事的孩子,如果能多讀點書就好了,我一直覺得三姨夫是不想花上學的錢了,然後表弟去了城裡一家開店的親戚家裡幫工掙點錢,現在一般般的生活吧,初中畢業又沒有狠勁的小孩大抵如此。

到了我三姨生病這裡,去了醫院兜兜轉轉,我始終認為家裡連確切什麼病都不知道,我媽幾次都說好了好了,一切以為想好起來就能好起來,空幻想。有一次聽我媽說,我三姨說三姨夫秋天忙完了再帶去醫院看病結果秋天又沒去。。。兒子要娶媳婦要買房子,把錢花了人沒留住,可都是汗珠子摔八瓣掙來的錢,終究是要衡量的。三姨夫也是個能幹的人,那麼多的地要侍弄,農閒還去城裡買菜,現在也是種的菜天不亮就趕到城裡去賣,對於孩子學業沒有遠見,對於老婆疾病無能為力,但終究是個勤勞的人。如果我三姨還活著,錢沒了,兒子媳婦孫子也不一定沒有,他是不是會心裡更歡喜。

三姨生病期間我只回家看過一次,化療過了我也以為會熬過幾年,幻想乳腺癌會存活時間久,沒有任何干涉,不敢多嘴的地步,如果我插手姨夫有意見而我又承擔不了帶她出來治療。那次三姨和我說化療的藥可壞了,打進去就像無數的螞蟻在撕咬,很痛苦,我是第一次從她這裡知道了疾病的感受,三姨是個開放的人,她能講出來而不是像我媽媽一樣不會說出來。

三姨是姥姥那邊最小的孩子,一直是活潑的老小,記得小時候過年去姥姥家,大人們一桌吃酒,小孩單獨一桌,而三姨往往是和我們小孩子一桌的,大表弟也是開她的玩笑,她是愛鬧的、不愛生氣的也是可以不被重視的。

對三姨印象深刻的事還有三姨給我描述夏天在地裡幹活像魚掛在太陽下曬,汗pipi的真的是掉在地上摔八瓣;三姨夫有一次被姐夫打了三姨要去檢舉他做村會計的時候貪汙,我媽說咱不管他貪不貪,我現在才佩服我三姨的智慧;我三姨和我說小美子剖腹產豎切的肚子看上去和屁股一樣,前後不分,說女人生孩子才搞這樣還被男人嫌棄;我媽因為陳年舊賬容不得我奶奶,我三姨和我說我媽真壞啊;三姨說找個兒媳婦生孩子就是借兒媳婦的肚子,孫子還不得自己帶。。。

三姨是個清醒的人,什麼都沒有避諱可以說出來,而不是像我媽一樣,啥事都要往好了說,人到中年多希望還有個三姨這樣的長輩在,如果她還在多好啊,過去的我不懂,現在好多話想和你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