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外婆,您現在還好嗎?

外婆是個種菜的,在我最遙遠的記憶裡。外婆姓陳,名字應該叫谷枝。我對這個名字的記憶來自於我小舅媽,她為了進廠裡上班,頂替的外婆的名字。也許是陳穀子,或者陳谷之。無所謂了,她就是我外婆。名字沒有什麼意義,反正她也不識字不講普通話。我們之間的交流除了我蹩腳的家鄉話和混合了方言的塑膠普通話,就只有手語一般的吱吱呀呀。

外婆養的雞很好吃,醃的酸菜味道也非常足。記憶里老家的院子裡,有一顆棗子樹,清明回去的時候,爬到閣樓的外廊,可以打下來很多青澀的棗子。撿起來舀一勺井水,洗去表面的雞屎,就可以讓表弟先嚐一嘗,試試酸不酸。我真的從小就很怕酸。

院子裡另外一戶人家是水泥匠。門裡門外總是堆放滿了預製混凝土板和水泥管。我們一群孩子鑽進鑽出爬上爬下,粘得一身灰,總是要被外婆罵上幾句,才跟著她去溪邊洗臉。外婆拿著木棍敲打衣褲,我都看到打出的白漿了。那時候的肥皂都是透明的,特別香,衣服穿一週,黑不溜秋的,但是一點都不臭。

外公去世了以後,外婆去哪裡住就成了問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確定外婆是住在老家的大院裡還是住在菜園子裡。只記得她隔三差五會來我上小學的小鎮大舅家送只雞或者幾捆菜。後來五年級我轉學去了城區的學校讀書。中午學校沒有食堂管飯。我爸媽和姨媽姨夫商量,把外婆接到了表弟家住下了。我,表弟和表姐中午都去外婆那吃飯。

外婆沒菜種了。表弟他們家城郊的房子後面原本有一塊荒地,外婆和其他老頭老太太開出了好大一塊菜園子。後來那一塊被划進了開發區,老房子一座座地倒下,菜園子,也拆了。外婆閒不住,一刻都閒不住。不種菜了,她就去老城南的菜市場進菜,一大早四五點就挑著擔子去賣菜。有時候中午趕不回來給我們仨做飯,她就用剩下的幾捆菜換幾個滷味,就著清早煮好的濃粥,香得流口水。我最饞的就是滷千張,又鹹又辣,下飯。如果再有把掛麵,拌個面也是要吃兩大碗還停不下來的。有時候炸根火腿腸兩個香煎荷包蛋再配上一把剛出缸的醃菜,不得了。

外婆很愛錢,中午管完我們午飯午睡,她就沒什麼事做了。上了年紀的都知道,閒不住,也睡不著。經常我們午睡還沒醒,她就出門忙活生計了。忙什麼?撿破爛。是的,我外婆是個撿破爛的。或者說好聽一點,拾荒者。她什麼都撿得到,報紙,雜誌,廢舊課本;電池,計算器,摔壞了的破玩偶;易拉罐和塑膠瓶還是最賺錢的。要是一天能撿到二十塊錢,她能高興得跟我們打一晚上撲克。

外婆挺愛乾淨的,雖然很多破爛都晾在陽臺上,堆在樓道前,但她總打掃的整整齊齊,不讓鄰居說閒話。但一次我和表弟都感染了面板病以後,我們父母和外婆大吵一架,外婆沒有破爛撿了。

我上高中離開了小城,大學也很少回家,再加上遠嫁,跟外婆的交集越來越少。外婆又開始撿破爛了,在我家,住在我童年的臥室裡。我挺高興的。回去我想再跟她學學家鄉話,再吃一碗醃酸菜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