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我想起了唯一疼愛我的人——親愛的爺爺

時間過得真快,爺爺已經離開我整整45年了。爺爺是唯一疼愛我的人。

在這個重陽節的日子裡,我想起了我的爺爺。

爺爺是一個極慈愛寬厚的父親。

重陽節:我想起了唯一疼愛我的人——親愛的爺爺

1954年,我的父母在剛結婚兩年之後,父親便出去了,從此一去不復返,母親便帶著我,在山裡挖野菜,沿村乞討度日。

母親後來曾對我說過,假如我是個男孩,情況興許會好些。我的可憐的瘦小的和善的母親啊,哭得天昏地轉,她披頭散髮便要投河了卻一生,是我的祖父苦苦勸說才使她回心轉意。

從此,母親便帶著我,在山裡挖野菜,沿村乞討度日。

我的爺爺看到我們娘倆艱難度日,把我和母親接到他老人家教書的小鎮上,用自己微薄的工資補給我們娘倆,實在太不容易了。

後來,迫於生活的壓力,母親只得改嫁了,她嫁給了一個心地同樣善良的汽車司機。但我卻成了母親的累贅。

爺爺為了讓自己的叛逆婚姻的兒子和遭遺棄的媳婦各自找到新的幸福,他便決定把我帶在他的身邊,含辛茹苦地度過自己的晚年。

爺爺一生酷愛教育事業,治學嚴謹。

解放前曾在自己的家鄉創辦過學校,當過校長、主任,可這時,卻只是一名普通的老教師。我們居住的一間小平房離辦公室有幾十米遠,要下一道土坡。

爺爺一生的愛好,就是喜歡看戲。

那是1958年吧,我已經長到六歲了。祖父帶著我,住在學校大門一側的一間屋子裡,日子過得十分清苦,但還算平靜。

夏天的晚上,小鎮子上就傳來演戲的訊息,一般那時是演京戲、楚戲之類的。穿著古裝的演員在臺上棒來棍去的,唱著我聽不懂的戲文,我無甚興趣,祖父卻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在那個年代,能看到古裝戲就是最奢侈的娛樂了。在那處僻壤,小鎮上還能有什麼可看的呢?因此,只要聽說鎮上有戲班子來演戲,祖父是必去無疑的。

重陽節:我想起了唯一疼愛我的人——親愛的爺爺

吃罷晚飯,一天的暑氣正從無邊的田野,靜靜的大沙河,茂密的樹林以及橫的豎的條條田埂上慢慢退去,晚風習習吹拂著最後一抹夕陽返照下的鄉村大地,小鎮周圍三鄉五嶺的人群便趕集似的蜂擁向鎮西頭戲臺前的空曠場地上了。

有的是真正的懂戲的戲迷,絕大部分其實是趕熱鬧。

回來後,爺爺還要去辦公室備課。

那所小學在小縣城的一角。偌大的校園裡只住著我和爺爺倆。

記得最清楚的是在故鄉小鎮上的一所小學裡,爺爺已步入花甲之年,早已滿頭銀髮,可是嗓音卻如洪鐘般響亮。

白天,他站在小學六年級的講臺上聲調抑揚頓挫地教算術;夜晚,戴著老花鏡,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批改作業本。

其實,他完全不必這樣苦熬,這樣辛勞,他完全是為了我。

每當夕陽西下,晚霞輝映著盪漾起手風琴聲的校園時,爺爺便夾著備課本要去備課了。我害怕極了,長長的幾棟校舍幾十間房子將只剩下我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我想起大人們常常說起的學校後面的墳地裡經常出現“鬼火”一事,就苦苦哀求爺爺:

“爺爺,把我帶去吧!”

“不行!”

“爺爺,讓我鑽到您的辦公桌底下吧,校長不會看見的……”

“不行!”

門被反鎖上了,爺爺的腳步漸漸地遠了。我趕緊趁窗外還有幾縷殘陽的餘暉,鑽到被窩裡去,把頭、臉蒙在被子裡,大氣不敢出,任憑虛汗一頭一身地往外冒。

不知是什麼時候,我突然感覺到爺爺早已挨在我的旁邊,這才從噩夢中醒來。

教育子女成才是爺爺一生的追求和奮鬥的宗旨。

爺爺常常在人前誇我聰明。

重陽節:我想起了唯一疼愛我的人——親愛的爺爺

在他看來,我只要像父輩們一樣勤奮好學,也能有重新崛起之日的。

爺爺送我到縣城一所十分簡陋而又陰森恐怖的小學校裡上學了,因為爺爺教書的那所小學只有三至六年級,沒有一至二年級。

爺爺的全部生活就是教書,白天上了一天的課,夜裡還要教我。

他總是那樣不厭其煩,那樣興致勃勃。歡蹦亂跳了一天的我對著閃閃的油燈直打呵欠,爺爺卻笑眯眯地說:“讀十遍書就去睡!”

爺爺坐在燈下看書,好像一切僅僅只是開始。

“聽話,讀一遍寫一劃,讀五遍就寫下一個‘正’字,等你寫下了兩個‘正’字時,就可以去睡啦!”爺爺的眼裡放射出慈愛和期待的目光。

看著爺爺滿是皺紋的臉和滿頭銀髮,我放開嗓門讀起來了,越讀越起勁,越讀聲調越高昂、亢奮,那聲音在廟宇般的靜寂得毫無生氣的小學校裡迴盪著,不一會兒,兩個“正”字便完成了。爺爺滿意地笑了。

我躺進被窩裡,可爺爺還在桌前寫著看著,燈火把他的身影映在了牆壁上,那麼安詳又那麼頎長。

星期天,爺爺上街去,我在操場上玩跳房子的遊戲。很久很久,爺爺回來了,手裡還捏著一根甘蔗,可爺爺並不立即給我吃。

我猜得透爺爺的心思,便朝他扮一個鬼臉,調皮地說:“我知道,須寫兩面大字,打三遍‘小九九’,是吧?”

說完,我鳥兒似的飛回我的桌旁,興趣盎然地寫字,打算盤。爺爺在一旁,看著,捋著不多的鬍鬚笑道:“嗯,不錯,不錯。”我便也得到了獎賞。

“六一”兒童節在孩子們的盼望中來到了,我讀書的那所小學校第一次成立了少先隊中隊部。在小夥伴們一致舉起的小手中,我戴上了紅領巾還當上了中隊長,左臂上多了兩道紅槓槓。“六一”下午,我們中隊排好整齊的隊伍,到大隊部去開大會。

重陽節:我想起了唯一疼愛我的人——親愛的爺爺

大隊部就在我爺爺教書的中心學校。開會了。會場設在操場上,校長、主任都坐在用課桌拼成的一字形主席臺上。

我的爺爺既不是校長,又不是主任,怎麼也坐在主席臺上呢?爺爺的確是坐在主席臺上的,他那天特別興奮。

亮光光的太陽照在小操場上,好像撒下了一塊金燦燦的彩紗,把爺爺的全身輝映得光彩絢爛。爺爺笑吟吟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我坐在下面操場的地面上,我的臉被太陽照得熱乎乎的,望著主席臺上端坐的爺爺,感到驕傲、幸福。

會議進行得很順利,最後一項是給“三好學生”發獎。怎麼,還唸到了我的名字?全場都把目光投向了我,我只得從地下爬起來,走向主席臺領獎。全場“哄”地都笑了,有的望著我笑,有的望著爺爺笑。

晚上,在油燈下,爺爺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立即向我父親報告了喜訊。不過幾天,父親便從武漢寄來了一個包裹。

爺爺用顫抖的滿是皺褶的手,揩去眼角悄悄溢位的一滴喜悅的淚珠,把包裹打開了,原來是一件火紅色毛衣,一雙綴有蝴蝶結的紅皮鞋,還有幾張漂亮精緻的畫片。

“將來長大讀師範大學,當教師!”爺爺把藏在心底的願望終於倒給了我。

爺爺不常向我敘述他的童年,也許童年離他太遙遠了,但他卻總是重複一件小事:

“我小的時候,是跟著繼母。繼母刻薄。寒冬臘月,風雪漫卷,我帶了午飯去學堂。繼母見我的飯缽裡有一塊臘肉,竟偷偷地從缽裡夾了出來……”

爺爺說著,臉上的神色無限淒涼悲愴。哦。原來爺爺的童年太多眼淚,太多辛酸!爺爺始終重複著這段過於冷酷的往事,我知道,是撫慰同樣命運的我。

重陽節:我想起了唯一疼愛我的人——親愛的爺爺

爺爺是迎著風霜雨雪長大的,具有特別堅韌的性格和博大寬宏的胸襟,他老人家那克己待人,儉樸節省的品格給我留下了不可泯滅的印象。

還是在漕小那個小學校裡,六十高齡的爺爺,講了一上午課回來,已是筋疲力竭,唇焦舌燥了,還得自己親自點火做飯。

按說,爺爺操勞奔波一生,晚年應當吃好一些,穿好一些,可爺爺卻節儉如初。每日中午爺爺和我倆個人吃飯,只蒸一小碗雞蛋。

吃飯了,我見桌上只有一隻碗,碗裡只有淺淺的半碗蛋,便著急了,對爺爺先來個“三八分界線”。

“爺爺,我們把蛋分成兩半吧!”

我立即用筷子在蛋中間劃了一條線,常常是劃偏了,便說:“爺爺,你得哪半?”爺爺總是笑眯眯地指著稍少的那一半:“我自然是得這半囉!”

過年了,爺爺上街去,也只稱回來兩條魚,買幾個白蘿蔔回來一鍋煮,既不放醬油也不放佐料,煮出清清淡淡雪白的一鍋。到第二餐,魚湯凍住了,爺爺有滋有味地咀嚼著,在他看來,這就是最好的新年。

我從未見到爺爺穿過一件好衣服,他永遠穿著老家山溝溝裡出產的那種粗布衣服,那種自己用織布機織出的,自己用一種似藍非藍的染料染成的粗布長衫。

那大概還是三四十年代的紡織品吧!我的一生吃苦為樂的爺爺卻一直穿到六十年代的武漢那樣的大都市。

我的伯、父、叔、姑每每勸他扔掉那件長衫,爺爺一聽此話,心好像被針紮了一般疼痛。那件長衫終於破了,爺爺悄悄地拿出針線,戴上老花眼鏡,穿針引線,用那老得滿是褶皺的手縫補了,再穿在身上。

重陽節:我想起了唯一疼愛我的人——親愛的爺爺

爺爺逢假日愛做兩件事,第一是自己做信封,第二是自己訂本子。他的兒女多,常常要往天南地北發信。他捨不得用商店裡那印著美麗圖案且雪白精緻的信封。

星期天,爺爺翻出一些牛皮紙或稍厚一些的白紙,戴了眼鏡,坐在桌前開始做信封了。他那樣全神貫注,那樣興致勃勃,彷彿是在完成一件非常神聖而崇高的使命。

他先用小刀將紙裁成一片片,然後摺疊,接著又用小刀裁去邊角,最後用漿糊粘好,一個個信封就做好了。

爺爺是否想用這種工作驅散那難耐的孤苦和無邊的寂寞,或是想把自己對兒女們的牽掛和愛心裝在自己親手做成的信袋裡,寄給他們呢?

爺爺裝訂的本子也別具一格,或者可以說,他保持了一種最原始和古樸典雅的方式。做本子的紙是從鎮上的小鋪子裡買回來的那種最廉價的黃薄紙,軟軟的,柔柔的。

爺爺做本子是為了讓我練大字用。他把紙裁成一張張,對摺得齊齊整整,要訂成冊了,卻不用針線,只將一張柔軟的薄紙裁成一條條的小塊,再將這長條小塊搓成麻花條繩索,穿進事先全分好的本子一側的眼裡,然後把麻花繩索一系,打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小花結,嘿,一個方方正正,柔軟美觀的大字本便端端正正地擺在桌面上了。

我不得不歎服爺爺的手是靈巧絕頂的了。那一本本厚厚的整整齊齊的大字本凝結著爺爺對我的多少慈愛多少企盼啊!

爺爺在垂暮之年是這樣克勤克儉,他把節省下來的每一分錢都用在資助後代子孫求學進取上。

無論本家還是遠房親戚,稍有長進的後生,爺爺必然接到自己身旁來供養上學。山裡的親戚寫信告急受到災害,爺爺不遺餘力地寄錢寄衣物幫他們解決燃眉之急,這是常事。

爺爺一生恩德比山高比海深!他雖是快要燃盡的一株蠟燭,但只要還有一滴蠟油,也要照亮別人。

在我的叔伯們一再呼喚中,爺爺戀戀不捨地離開了他站了一生的講臺,離開了他奮鬥一生深深愛戀的故土,到都市裡去度晚年了。

他還是一刻也不能閒住,他還是那樣不厭其煩地訂本子,教孫輩們寫字、讀書,他永遠不放棄自己摯愛的教育事業。

炎夏酷暑,冰天寒地,都不能擋住爺爺平心靜氣地講解和演算,他好像仍然站立在三尺講臺上面對數十個學生。啊,我慈祥善良忠厚淳樸的爺爺,勤懇執著孜孜以求了一生的爺爺,他的心裡只裝了一個詞——教書育人,唯獨沒有想想他自己。

我又引出教育志對我的雖歷經坎坷而始終不懈努力的爺爺的一生所作的最後的概括,是想說明,爺爺一生是值得驕傲的,他深受鄉親們的愛戴。

重陽節:我想起了唯一疼愛我的人——親愛的爺爺

我終究實現了爺爺的願望,像他一樣終生站在他生前所鍾愛的講臺上,向故鄉的孩童講那永遠也講不完的生動故事。

我竟然也能得心應手,這難道不是承受了爺爺的蔭德嗎?爺爺的墓從武漢遷到了家鄉的青松翠柏掩映的向陽坡上,我輾轉萬里又回到了故鄉。

我心安,我和爺爺同在家鄉的土地上;我欣慰,我沿著爺爺的路正在向前邁進。

我的慈愛為懷的爺爺,您安息吧!在春日裡,我將採擷家鄉的映山紅獻在您和奶奶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