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貧困家庭孩子眼中,媽媽的三次落淚

活到現在,在我的印象裡,媽媽在我面前一共流過三次淚水:

第一次, 是我中考結束,那個漫長的讓人難過的暑假,別的朋友都擁有了為準備上高中而提前買的手機,而我,由於家庭經濟原因,一直沒能得到屬於自己的一款。

所以每天看著別的朋友玩著手機上的遊戲,我百無聊賴,心裡很不是滋味。

直到有一天,我的在瀋陽打工的老姐得知了我的心思,她得知我的中考成績特別好,想要買一款白色的VIVO智慧機送給我,可以想象我當時的心情,激動的幾宿都沒能睡好。

可是,這個訊息被我老爸知道的時候,歷來對我無比寵愛的他這次卻持拒絕態度,他打電話給遠在瀋陽打工的老姐,告訴她“你自己在外面把自己照顧好了就行,不可以給劉智買手機,沒有理由。”

老爸在家裡歷來是一言九鼎,他做的決定沒人可以改,於是,我的希望破滅了,我撅著嘴鼓起勇氣去問他,“我的那些成績不如我的朋友都買了手機,憑什麼不給我買?我只玩這一個暑假還不行嗎?”。他冷著臉,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我說不行就不行,人家是人家,你高中是陪讀的,不需要手機,何況你姐姐自己打工在外面就很難·,咱們家的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那時候十六歲,倒也懂得爸爸說的不無道理,但是看到他決絕的態度,我還是在沒聽完他的理由之前,哽咽著,然後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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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是個下雨天,媽媽正在東屋收拾舊衣服,她看到我滿臉淚痕,哭得無比委屈,就放下手裡的活兒,來我這裡安慰我。我趴在東屋的炕上,一頓一頓地抽泣,邊哭邊埋怨,“他就是不肯買,他還不讓我姐姐買···”,媽媽這時候去西屋和爸爸商量,我隱約中大概聽得出是她也在為我“求情”,可是一會兒就聽見爸爸離開家門去了外面,媽媽又回到東屋,坐在抽泣的趴在炕上的我的旁邊。

這時候,我已經哭得不是那麼強烈了,可是當我一抬頭,我就看見,媽媽那張佈滿皺紋的臉上,滴滴點點,滑下淚珠,然後我們母子相對而視,這一下子,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開始哭出來,我印象深刻,她的哭沒有多大聲音,只是看得到她臉上那糾結在一起的表情和她撲簌簌掉下來的淚珠。

第一次看到媽媽在我面前哭,我感覺渾身難受,悲傷似乎開始決堤,她一邊哽咽,一邊跟我解釋:“劉智啊,家裡—沒—沒—錢,媽—對—對不—住你!”我終於嚎啕,內心五味雜陳,哭了個地暗天昏!

在那個初中剛剛畢業的暑假,

媽媽的淚水讓我從此明白,有些東西本不該在這個時間屬於你,所以不能強求。

還有就是,我逐漸懂事,不再去豔羨許多人擁有而我所沒有的,我怕,再聽見那句來自哭泣的媽媽的嘴裡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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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是我讀高一,媽媽在縣城陪讀。她放棄了所有能做的工作,把自己限制在租來的不足20平方米的房子裡,沒有電視和智慧手機,每日唯一的工作就是給我做三餐,買菜,燒開水等我放學歸來。

那是個中午放學的間隙,我如往常一樣還沒進門就喊:“媽,我餓了”,可是這一次沒聽見那句熟悉的“先去洗手再吃飯”。我走進出租屋,看見媽媽坐在沙發上,她不是特別自然地招呼我洗手吃飯,然後看起來心事重重。我敏感的注意到她今日的”不正常“,我於是問她,”怎麼了?有事兒?”,她粗糙地掩飾,勉強的裝作若無其事一般,“沒事兒,快吃你的飯吧,吃完了好休息”,我越發覺得事情不對勁,因為她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不對。

這時候我看到她的右臉有點浮腫,我就又問了她發生什麼了,這時候,她再也抑制不住感情,特別委屈的,像我小時候跟同學打架一般,大哭起來。

她哭起來,特別能夠讓我感受到她的委屈,但是聲音又不大,似乎在努力壓抑自己。

然後我就焦急地詢問,到底怎麼了。她一邊哭,一邊解釋,原來是今天早上去菜市場,然後她買了青菜之後付了款,可是她走的時候,菜販子非說她沒有付款,非要她再付一次,我媽媽歷來心疼爸爸賺錢不易,何況她根本就結賬了,她就跟菜販子解釋自己付款了,沒想到那萬惡的菜販子竟然惡語相向,侮辱我媽媽“貪奸耍猾”,我媽媽捍衛人格甚於捍衛生命,於是她就和菜販子吵嚷起來,沒想到那買菜的混蛋男漢子竟然出手打了我媽媽一個耳光,我媽媽身小體弱,自知不敵,沒法子終於又結了第二次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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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明白,媽媽的淚水中,含著她的內心的委屈,含著對爸爸辛苦賺來的錢的愧疚,更含著一種無言的被欺侮的疼痛。

媽媽三歲失去親生母親,然後被並不疼愛她的後媽養大,她幾乎沒有感受過母愛和大人的庇護,所以從小就養成了頑強的個性,所以一路走來她都是無比剛強,經此一事,她的委屈終於爆發,沖垮了自己幾十年來用堅強堆砌起來的堤壩。

看著媽媽浮腫起來的右臉,她委屈的哭泣,我這個八尺的高中生再也抑制不住怒火,我惡狠狠地咒罵那個垃圾菜販子,並打電話給班主任請下午的假,我要去菜市場給媽媽“報仇”,

我恨不得把那個垃圾男人的臉踩在地上狠狠抽他一萬個耳光,並讓他跪下磕頭道歉······

但是下午,我還是聽話乖乖地去上了學,一下午神魂遊離,一下午腦子都在重播中午媽媽哭泣著述說的情形,一下午都在憤恨和慚愧中度過。

後來,我全心投入到學習,積極備考,恨不得把半條命拿出來給高考,因為我總是想起那個午後媽媽哭泣的情形,它時時刻刻提醒我,你只有透過高考才最大可能的擁有保護家人的機會,你要特別拼命地長能耐,長本事,唯有如此,才不會讓那些人渣去欺負媽媽。

媽媽的委屈淚光時時提醒我,生而為人,最大的恥辱和悲哀,就是在需要的時候你沒有能力去保護你最深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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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 是16年6月8號的上午,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這天是高考第二日,在文綜開考前一小時內,在母校高考考點的門前,在候考考生密集如海的人群裡,媽媽在我面前流下了第三次淚水。

因為7號,也就是高考第一天結束,我夜裡輾轉反側,直到凌晨三點才開始逐漸有了睡意,然後七點起來奔赴考場。租的出租屋距離考場不過5分鐘步行的距離,所有陪讀的家長几乎都去送他們的孩子去考場了,可我沒有,我臨出發前告訴她,“媽,你就在家裡做好午飯給我,等我凱旋歸來”。

在等待進入考場的短暫的半小時時間裡,昨夜幾乎失去睡眠的我站在人群裡暈暈乎乎,加上早上吃很少的早餐,有幾次我都差點暈倒和嘔吐,我強忍這種感覺,蹲在人群裡,有那麼幾分鐘吧,我似乎是暈倒了似乎是睡著了。

就在我蹲在地上,一隻手扶著地面一隻手撐著身體被圍在候考的家長和學生中間迷糊的時候,媽媽來了。(根據她的話,是她去附近的超市買菜順便路過高中,然後看到我蹲在地上發暈)

事實上,一定是她不放心我,雖然被我“要求”不允許去高中,但是放心不下的她還是找個理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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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心忡忡的媽媽,這時候看到我暈在人群裡,我迷迷糊糊中聽到她叫了一聲“劉智,怎麼啦?”,然後我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她蹲在我面前。

她看到我的蒼白的臉,沒有預兆的,就那麼一下子,唰一下子,淚水就劃破了她的臉頰。她一邊扶著我,一邊哭訴著似的,在那麼多候考的家長和學生中,用極其低喪的話說:“馬上就考試了,你這樣怎麼行,挺得住嗎?”,我努力睜開睡眼,看著她,突然,被她臉上滑落的淚痕驚醒,沒錯,是驚醒。我一下子來了精神,像是被閃電擊中般醒過來,語氣不容置疑的強硬,:“你怎麼來了,別和我在這···你快去幹你的事情,別管我,···我沒問題···”。

她把臉上的淚痕擦乾,再次重複問我一次:“你確定真的沒事兒”,我點頭,然後目送她穿過考生和家長編織的人海,任那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她邊走邊回頭,顯然放不下對我身體的擔心!

後來,我隨著考生的川流進入教室答那三百分的文綜試題,兩個半小時的時間裡,我前半個小時腦袋幾乎不轉,可是當突然想起,想起不久前媽媽的熱淚和惦念的眼神,我一下子甦醒並恢復了往日的精神,什麼疲憊和困頓統統一掃而過,下筆如風灑墨似雨,這一次,是她的熱淚,帶給我力量,我在這場似乎會決定人生的戰場上疾書奮筆,不敢也不能放棄。

因為外面,肯定有她望眼欲穿的惦念和擔心,她肯定比我更加一萬倍的憂慮,孩兒十二年磨劍今天終於要試鋒,我揮毫灑墨解答著熟悉的試題,腦海裡是她三年伴讀生活的點點滴滴,是她十幾年如一日照料疼愛,我明白自己是在扛著所有睏意打一場仗,

哪怕單單是為了她的付出和期許就只能勝不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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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母親的淚水,於兒女所言,是這世上最澄澈最珍貴的液體,奈何橋下弱水三千也不如世上慈母一滴熱淚。

母親三次落淚,一次教會我拒絕攀比虛榮,堅守本心;一次警示我努力增長才幹,有所承擔;一次幫助我戰勝困苦,改寫命運。

淚落雖無力量,卻可拯救靈魂;淚落雖無聲音,卻能顛倒乾坤;

生而為人,我的最不妥協的堅守,就是捍衛她的淚水,捍衛她的尊嚴幸福。

前塵漫漫,蹉跎年輪,歲月無痕,不改我心。

半生辛勞的媽媽啊,從此後都不要再哭啦,無論為了什麼,都別哭,

因為,你愛的力量,我今生都已受用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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