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丨南方有橘

2019-04-21 06:24 | 浙江新聞客戶端 | 通訊員 吳海霞

橘生於南則為橘,橘生於北則為枳。兩千年前,我國有名的智者晏子就給這種皮金黃汁液飽滿的果實在南北兩側區別開來。南方的橘移植淮河之北就會變成又小又酸的枳子,所以我一直為自己生長於南方而欣喜不已。

橘花開在春日,同萬物一起生長。它的花小,密密匝匝,香氣濃郁。蜜蜂從一朵鑽到另一朵,進進出出,我在旁邊盯著瞧著它們採花粉,著實入神。橘花雖然香濃,卻十分清爽,聞久了也不覺得煩膩。我在離去時還特意將衣袖往花上蹭一蹭,帶著滿身的香氣回家,路上還特意往四周看看有沒有蜜蜂跟隨我,不知不覺便在橘香中走過了整個春天。

夏季的青橘被茂密的綠葉遮蓋住了,初結果時,果實被一個個小小的綠蒂包圍著。果實漸漸長大,一隻只垂掛下來,夏風輕輕吹過,它們就在風中微微地蕩啊蕩。那些蜷曲的、柔軟的綠枝,竟然能承受住一個又一個飽滿的生命,著實令我讚歎不已。

我愛極了秋日金黃的橘子。讀張岱的《陶庵夢憶》,時常喟嘆於張岱挑橘的執念。青的橘不摘,酸的橘不摘,不是在樹上變紅的不摘,不經歷過風霜的橘子不摘。摘的是這種:“橘皮寬而綻,色黃而深,瓤堅而脆,筋解而脫,味甜而鮮。”庭院深深,幽藍的煙花在空中肆意綻放。這個喜著華麗的衣裳,樂騎駿馬奔跑的少年,用他那雪白的雙手剖開金黃的橘子時,我想這是一幅多麼動人的畫面呀!張岱喜歡的東西很多,對每一樣喜歡的東西極為講究。所以,那些凌傲於枝頭,經歷過風霜的橘子,自是風味極佳的,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秋日是橘子瘋狂滋長的季節,吃橘子是一件極為平常的事。冬日食橘,我非得用更加獨特的方式進行。等到炭盆裡的火光漸漸地黯淡下去,炭一點一點幻化成了灰,我便開始煨橘了。將橘子整個埋進炭灰中,等個一兩分鐘,空氣中便散發出橘皮發焦的香味。冬日的火盆,除了可以煨番薯,可以煨雞蛋,還有便是被我拿來煨橘用了。這樣的樂趣,多發生在遙遠的童年。記憶中有一個冬天,天氣極其寒冷,雪把天地都封凍住了,老師讓同學們輪流打電話叫家人來接。我等了好久也沒等到人,與我住同一個村的立輝爸爸來接他的時候,就順便帶回了我。雪花一團一團在空中舞弄,我看到了小叔,踩著一雙用毛線鉤織的拖鞋,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皚皚雪地裡。而後,畫面就跳轉到了一個火盆,盆裡烘烤著幾隻黃澄澄的橘子。後來,我記憶中再也沒有比那個冬天更厚的雪了。再後來,我離開了家鄉。小鎮的街道並不寬敞,人一個緊挨著一個,我未曾在那兒看到過一場積雪。雪在空中胡亂飛舞了幾下,接著便草草收場。那兒的冬天並不冷,用不到火盆,所以,很多年我都沒有吃過火煨的橘子。

小時候還讀過冰心的《小桔燈》,一直想嘗試著做一盞。可是,橘皮實在單薄,撐不起那支熊熊燃火的蠟燭,只能用厚重的柚子皮替代了。南方的橘子汁水飽滿,浙江的黃岩蜜橘、江西的南豐蜜橘,我都是極喜歡吃的。上學期間,同學用厚實的包裹郵寄過來黃岩蜜橘,路上耽擱了幾日,竟然有些年月腐朽的味道。到底還是在南豐現摘現吃的蜜橘好吃!那一個冬天,有一棵橘樹上掛著幾盞紅彤彤的“小燈籠”。而這日,剛好結了霜,和張岱喜歡的橘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