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齋｜蛇妖與女鬼

陝西鳳翔府有個叫周成的商人，他常年在長沙府做生意。周成為人豪爽仗義，在外面結識了不少朋友，但並沒有賺多少錢，因此有三年都沒有回過家鄉了。

這年冬天，他跟著一個順路的大商隊，行色匆匆地趕往四川，要去廣元府辦一件事，隨後再從廣元回陝西老家，他也分外想念妻子。

同商隊走了一多半路後，因為商隊要北下，他只好獨自前行。

又行了大半個月，進入了廣元地界，天竟然下起了大雪來，周成穿上大棉襖趕路。這時他到了一處叫作青梁山的地方，見山下有一處較大的客棧，風雪中有一杆大旗飄飄。

時近黃昏，周成腹中飢餓，便進入客棧中，打算吃點東西再趕夜路。

按那個朋友所說的地址，他要去的地方，應該就在前面不太遠了。他打算早日去到那個村子裡，找到朋友委託他要找的人。

進入客棧後，裡面別人洞天，竟然人聲喧譁十分的熱鬧。大堂裡放了許多火盆，也非常的暖和。小二見來了客，忙迎上前來，問他住店還是打尖。

周成來到櫃檯前，讓趕緊上點吃的，說吃完要連夜趕路。

掌櫃按他的要求，吩咐廚下上兩斤熟牛肉，一斤燒酒。掌櫃又看著他說：“客官，你看我這山村小店，這麼多客人，都是要住宿的。我勸客官住一宿再走，因為最近前方的山裡不太平，容易出事！”

周成聽了有些吃驚，問道：“不太平，掌櫃所指何事？難道是有山賊嗎？還請明言！”那掌櫃便把近日山中所傳之事，一一說了出來。

原來，他們前面這座大山，是前往陝、甘的要道。但山中只有一條路，且十分險峻，要走上整整一天才能過去。從三個月前，不斷有前行的客人失蹤，其中多半是夜裡前行，和一人獨行的人。

後來不斷有傳言出來，說山裡有一條大蛇，粗如水缸，專門守在要道上吃人。但也有人說不是大蛇，而是一個女鬼。但不管是蛇是鬼，人出事是真的。

於是過往客商們，夜裡都不敢冒險前行。就算到了白天，也是十幾個人以上，組成團小心過山。那些夜間住宿的客人，大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周成聽後哈哈一笑說：“我周成走南闖北十幾年，山賊都遇上過不少，至於鬼和妖之說，聽說過許多，倒從沒見過！掌櫃，請等下為我準備一盞馬燈，我實在有些急事，今晚就得過山！”

掌櫃直搖頭，又勸了幾句，見他不信，只好按他的要求準備馬燈。

不一會，牛肉和燒酒上來，周成飽餐了一頓，體力也恢復了多半，他找掌櫃要過馬燈，不顧旁人勸阻，提著燈背上大行李包，在風雪中走上了山路。

周成走了一個多時辰後，雪停了，天上出現了一輪明月。周成走得有些熱了，他向來不太相信妖鬼之說。爭取今晚翻過大山，明天找到那個蔡家村。

就在此時，突然前面的山路上，出現了一個身披薄紗的女子。周成一驚，如此冷天，這女子這麼不怕冷嗎？那女子也在往前方行走，但走得很慢。

周成便上前道：“姑娘，在下有禮了，請問姑娘，蔡家村該往哪兒走？”

寒風吹過，女子卻是秀髮飛舞，她對周成拋一媚眼，嬌聲說：“公子想知道的話，隨奴家來吧！”周成以為她也去蔡家村，便跟著前行。

兩人一路往山上走，女子不時回頭，對周成暗送秋波，盡顯嫵媚神色。

周成並無其他非分之想，倒是覺得天氣寒冷，女子穿得如此單薄，怕對方感冒，便叫女子停下。他在路邊放下包裹，拿出一件棉衣道：“姑娘天冷，不如穿件棉衣暖和吧，等下別凍壞了身子！”

女子沒想到周成不貪自己的美色，反而關心起自己來，眼中頗有感動神色。她穿上棉衣後，繼續帶路前行。

又走了個把時辰，二人來到一個山洞前，女子帶頭鑽進去，向他招手：“大哥，你快進來呀，這裡可以休息一番。”周成錯愕地反問：“姑娘，不是帶我去蔡家村嗎？為何來這山洞？”

女子見周成不願意進來，便騙他說：“天黑夜冷，前面野獸多，不如入洞裡歇息一宿，明早奴家再帶你去也不遲啊！”周成覺得有理，便進去了。

山洞裡暖和猶如夏日，也是十分寬敞，傢俱齊全，一張紅被繡花床，前面的石桌還擺著一些肉塊和美酒。

一進去後，女子早已經寬衣在床，用雪白的背對著周成。

周成看到美人的香肩玉背，他也一點不慌，畢竟他多年來一直走南闖北，遇過不少勾引自己的寡婦、人妻。

如今一個美女誘他入山洞，周成自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但周成從不在外面亂來，無論如何都不想辜負妻子，於是對女子鞠躬道：“姑娘，小生是有家室之人，不便在此夜宿，這就告辭了！”

女子見色誘周成不成，在床上一滾，瞬間化成了一條巨蛇，果真是粗如水缸，不知有好幾丈長。大蛇身子一動，一下就竄到洞口，一下堵住了周成去路。

親眼看見美女變大蛇，周成一下慌了，被嚇得六神無主。但他想到一事，當即下跪求饒，趕緊說了一句話：“蛇仙娘子，可否晚點再吃小生，讓我先往蔡家村救個人！然後再來這洞中讓你吃。”

大蛇一聽張開大口，吐出半丈長的蛇仙子，冷冷問道：“你想救何人，所為何事？別想耍什麼花招！”

周成便把朋友託他之事說了。原來周成在長沙經商時，認識一個同行叫蔡福才，對方熱情好客，兩人漸漸感情深厚，最後結為知己朋友。

不料，那蔡福才不久前忽然染了重病，很快就死了。

臨死前，蔡福才拿出全部的銀兩，對周成說：“周兄，如今我客死異鄉，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的妻子李玉蘭。她是個苦命的女人，之前嫁了兩次，皆被丈夫休掉。我娶她後便發誓要讓她幸福，所以出來經商賺錢，但也有兩年多時間未回，如今她一人在家受苦，周兄請一定要把這筆銀子送到！”

受了好友之託，周成才帶著銀子，千里迢迢地趕回來，要交給好友的妻子。

那巨蛇妖聽周成說完後，突然身子晃動不停，又一下變回了女子，一下跌倒在地上嚎啕痛哭，周成也吃驚萬分，一時搞不清狀況。

女子對周成跪下說：“恩公在上，小女子正是李玉蘭，請恕我無禮！”周成更加摸不著頭腦，這女子明明是蛇妖，如何又成了亡友之妻呢？

李玉蘭便解釋了一番。原來，丈夫離開後，兩年都音信全無，她過著非常艱難的日子。後來村裡人傳言說，蔡福才在外面賺了許多錢，早在外面另外娶了女人，過上好日子，根本就不會回來了。

李玉蘭兩次被休，如今又被拋棄，心中生出了巨大的怨氣來，她懷著仇恨之心，到山裡跳崖尋死。李玉蘭剛摔死，屍體便被山裡的一條大蛇生吞了。

但李玉蘭執念不散，她不知怎麼地就強佔了蛇軀，化身成了大蛇妖。

因為她心中有恨，覺得天下男人都是負心的，沒有一個好人，於是便在這山路上攔路害人，至此已經害了數十個男人了。

這次遇見周成，李玉蘭才相信這世間還是有好男人的，於是怨氣消散，變回原來的賢惠模樣，她對周成行禮說：“感謝周公子，奴家這就要去投胎了，陽世的錢財對我無用，這筆錢你就留著吧！”

周成欲要拒絕，但見李玉蘭溫婉一笑，瞬間就化成一股青煙就這樣散了。

次日，周成找到蔡家村打聽，果然和李玉蘭說的一樣，這女人半年前就失蹤了，隨後不久山裡出現蛇妖。事後，周成回到家鄉，用這筆錢買了許多田地，就在家守著妻兒，過上了幸福安穩的生活。

（本文作者｜

阿飛

）靜月齋寄語：

紅塵世間，雖然處處充滿了欺騙和謊言，但並非沒有真情，也並非如李玉蘭想的那樣，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負心的，都該死！

蔡福才客死他鄉，臨死還念著千里之外的妻子，這是男女間的真情。周成千裡送銀，根本就沒有想過貪墨分文，這是知己摯友之義。這種真正的友情與愛情，是在世間永遠存在的，不可能完全消失。

因此，雖然我們的心受過傷害，受過了無數的欺騙，但還是要記得，人間自有真情在！對一個從來沒有騙過你的人，絕不要拿你的經歷去判斷。否則，你就會因此錯過這一生可能是最好的朋友。這不能怪別人，只能自己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