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峁山上皇城臺(行天下)!

石峁山上皇城臺(行天下)!

石峁遺址 來自網路

石峁山上皇城臺(行天下)!

皇城臺 來自網路

在陝北石峁山上,玉石蘊藏豐富,老百姓平日耕種勞作,都會有所收穫,“鬥米易玉”的故事也時有發生。多年來,山上綿延的石牆、“皇城臺”的地名以及一些傳說像不解之謎,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

在群山浩蕩、千溝萬壑的陝北,人們信天而居,順道而行,把一座座山、一棵棵樹、一條條河都賦予了多姿多彩的神秘屬性,祖祖輩輩,生生不息,彷彿他們本身就是行走在這片土地上的神靈,已經與天地相融,與草木相生。

我曾走遍了這裡的每一個村莊,草灣溝、蘆溝、團團溝、喇嘛河、古今灘、七里廟、太和灣……這些極富詩意的地名或村名,是生活在這裡的原住民無羈的心靈、奇異的想象、樸素的願望的集中體現。散落在村莊的長城墩臺、無名遺蹟、古木斷垣,都被賦予了一段世態百相的寫意。

不知多少次,我登上制高點的北墩臺,臨風而立,東昇的旭日將萬丈光芒鋪滿整個城池,此刻的石峁古城,氤氳瀰漫,偶有一縷青煙飄來,遠處的雞鳴聲瞬間將這裡喚醒。

是的,環顧四周,唯有這裡可以將方圓百里的景象一覽無餘。向西,禿尾河順南而下,波光瀲灩,長城遺蹟一路蜿蜒而至,相互交錯,好不壯觀。石峁皇城臺與山下距今約600年的高家堡古城,這兩座古城在時間上的交集,在空間上的擁抱,是人類漫長的發展之路上,兩級緊密而結實的臺階。

“皇城臺”,顧名思義,是首領或皇帝的居所。在陝北峁梁溝壑之中,以“皇城”命名的地方絕無僅有,這裡怎麼會是皇帝居住的地方?但“皇城臺”這樣一個高大上的名字卻被這個臺基面積約25萬平方米、臺頂面積約8萬餘平方米的獨立山峁佔據。這也許是輝煌的石峁王國延續到今天的亮光,順著這道光,我們一點一滴揭示了千百年前的輝煌。

考古表明,這就是石峁統治者的居所,依山而建,固若金湯。各類牆基、建築材料、石雕、壁畫層出不窮,數量之多、規格之高,令參觀者歎為觀止。

石峁遺址是距今約4000年前的超大型史前遺址,是國內已知規模最大的龍山時期城址,肇啟了中華文明的曙光。在石峁皇城臺發掘出的眾多神面石雕,有的鑲嵌在牆體中,有的散落在廢墟內。在良渚遺址博物院內,玉器上的神面與石峁的石雕竟然如此相似,其造型、神韻、功用別無二致。

在通往皇城臺頂的坡道中,幾塊刻有神秘圖案的石板,鋪在道路上,令諸多專家學者百思不得其解。有學者推測,這可能是石峁先民在修建王城時,向天占卜的大吉卦象。石峁的星空,是我見過最清澈、最明亮的星空,每顆星星彷彿會說話一樣,異常鮮活。

在距離石峁十公里處的喬岔灘五峰山,視野高闊,山下住著幾百戶人家。同樣,在五峰山旁邊就有一個規模較大的堡坬古城,從出土文物分析,從龍山文化至漢代,就沒有斷隔。尤其是漢代,陶器、玉器等,不但品類數量多,而且製作十分精美。禿尾河流經區域在上古時期雨水充沛、氣候宜人,優越的自然條件為先民提供了豐富的物質來源。在這些山樑溝渠都能見到石器、陶器和火炕遺存,殘磚碎瓦俯拾皆是,夯築土牆舉目橫呈。

這條河流域面積3000多平方公里,源於神木公泊海子,流經140公里後,在佳縣武家峁附近注入黃河。小時候聽大人說,禿尾河是一條沒有尾巴、沒有盡頭的河,起源於天外,消逝於大地盡頭。這個說法,讓一條河平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早在千百年前,禿尾河沿岸即有先民刀耕火種,繁衍生息。文物調查顯示,在禿尾河兩岸,分佈著大大小小約300多個遺址,如此密集分佈遺址的區域,實屬不多。

當年,以石峁為中心的禿尾河區域,已經形成了體制完善、生產先進的社會族群。遙想那時,在水量充沛的禿尾河兩岸,森林茂密、鳥獸集聚,石峁先民據河為塞,依山築城,一代代艱苦卓絕的陝北人在這裡世代相襲,將最有力量、最天真樸素的部分流傳下來,成為華夏文明經久不息的動力。

一次,我到一個叫白家山的村莊,一堵護坡石牆吸引了我的注意。在一道由碎石塊壘砌的石牆內規整地穿插著粗細不等的木樁,我驚異於石峁古城的建築理念,竟然一直沿用至今,所用原料也幾乎一樣,其外形和“皇城臺”牆體幾乎無二樣。牆體呈斜坡狀,牆臺上的老榆樹下,一頭老牛正在閉目養神。

在石峁周邊的村落中,今天我還總能偶遇一些如石峁出土的石雕人面像的面孔,他們手腳粗大,鼻樑高挺,如果不是他們穿的旅遊鞋提醒我,我會直接認定,他們就是某個活過來或穿越而來的石峁先民。從可憶起的祖輩開始,他們就住著石面窯洞,被石牆圍護。石板鋪就的院落,石板拼砌的倉庫,石槽、石磨、石碾等等,石質工具已成為這裡千百年的生存印跡,陝北大地到處散落著石峁的種子,世代綿延,生生不息。

我常想,也許我們平日裡傳唱的某一首信天游、酒麴,會不會就是石峁先民留下來的呢?曾經,他們伴著悠揚的骨笛聲,和著口簧的清麗之音,載歌載舞,在一個又一個故鄉一路狂奔著。如今,愛唱愛跳的陝北人,依舊秉持著這種樂觀的遺風,向天表達敬祝,向大地坦露熱情。

我在這座矮塌下來的城堡之上,永遠是個生客,一切都太遙遠了。春秋殺伐、秦漢交替、唐宋紛呈,在這塊被時間和自然之手撫平的土地上,我的猜想和叩問都顯得異常無助,只能作為人類的一員,帶著對過往人類的同憫,對這塊土地的敬祝,對短暫生命的慨嘆,找尋一種確切的源頭。這由符號、石塊、頭骨、玉器書寫的上古遺著,卻在告訴我們,請認真凝視我們血脈裡曾經留下的疼痛與甜蜜。

多少年了,自石峁先民開始,多少人在這10公里城牆圍護的峁梁之上狩獵、耕種,也在這北方的晴空下歌唱、哀慟、埋葬。

從曾經繁盛一時的上古都邑,到如今名不見經傳的黃土村落,一切歸於平靜,一切又始於喧鬧,這裡彷彿是一個巨大的容器,將過去、現在、未來同時凝聚,為世人揣測命運提供了一扇清晰的視窗,可以神遊古今,一眼千年。

本文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