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學派研究的一部力作——評廣陵書社版《焦循年譜長編》

朱廣盛

傳記可以真實準確地反映一個人的歷史風貌,年譜可以反映一個人的人際交流和社會活動。 2021年12月,揚州職大教授、知名學者王偉康先生與邗江區文管辦朱育林主任合作編著、廣陵書社出版的《焦循年譜長編》,煌煌90萬字,歷經十二度修改,終於問世。此書與王章濤先生100萬字的《焦循焦廷琥年譜》,均出自揚州學者之手,堪稱焦循年譜研究成果的“雙子星”,令人欣慰。

揚州學派研究的一部力作——評廣陵書社版《焦循年譜長編》

解讀揚州通儒成長史,儼然一本勵志活教材

《焦循年譜長編》系統梳理了焦循一生學術貢獻、人際交流等事蹟,全方位展示了焦循短暫而又輝煌的一生:從少時問學、授徒治學,到遊幕生涯、蹭蹬科場、村居著述的58年人生歷程。

焦循,清代中葉揚州府甘泉縣黃珏橋人(今揚州市邗江區方巷鎮),是清代乾嘉學派中頗具影響力的學者、揚州學派的中堅人物,於學無所不通,一生主攻經學,在經學、數學、曲學、史學、地理學、天文學、曆法、教育學、音韻學、訓詁學、文學、醫學、建築學、堪輿學諸多領域奮力耕耘,取得極為豐碩的成果,著述宏富。被稱為名重當時、留名青史的“一代通儒”。

揚州學派研究的一部力作——評廣陵書社版《焦循年譜長編》

《焦循年譜長編》主體部分採取編年體例,詳細展開譜主焦循五十八年間極為豐富的生命歷程和成就卓越的傳奇人生。焦循少年立志,十四、五歲時便對其父表明淡泊仕途、深於學術的志向。歷經11次鄉試,終於在嘉慶六年(1801)得中舉人。可次年會試落榜後,焦循遂遠離科場。嘉慶十年(1805)生母去世後,焦循閉戶潛心治學,他視學術為第一生命,以驚人毅力不懈於學,知行並進,筆耕不輟,著作宏富,成就輝煌。透過《焦循年譜長編》,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具有喜怒哀樂豐富情感、有血有肉的譜主鮮明形象,一個遨遊書山學海、知行誠篤、終身矢志鑽研學問、多才多藝至於大成的學人典型。焦循不再是鑽在故紙堆裡的腐儒,不是故作姿態的隱士,而是心懷天下的哲學家、思想家、實學家。

值得一提的是,置於該書主體部分之前的《遷揚州北湖黃珏橋焦氏家族世系總表》《遷揚州北湖焦氏家族》《焦循姓名、字號、坐館、家塾、印鑑》,條分縷析焦氏家族遷揚州北湖黃珏橋的來龍去脈,是我們整體把握焦循一生和這個家族的入門鑰匙,殊為難得。附錄所臚列的《焦循詩詞文選》《焦循著述目錄》《焦循傳記資料》《焦循的家訓、家風》《焦循後裔略述》《焦氏遺蹟的前世今生》等內容,深化與提升了年譜內在的品格和質量,是該書整體建構中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也是有益的補充。

揚州學派研究的一部力作——評廣陵書社版《焦循年譜長編》

焦循的學術思想、精神、成就和治學方法對後人的影響巨大,劉文淇、劉寶楠和孫詒讓效仿焦循治學方法,方申、成蓉鏡、俞樾、王承烈繼承焦循學術精髓,劉師培、王國維、程啟槃和張舜徽探究焦循學術旨趣,凡此等等,都從一個側面證明了一代通儒成長史的激勵作用。

展示揚州學派重鎮,不啻一部北湖人文發展史

揚州學派是由高郵王念孫、王引之父子導其先、壯其勢開始的,在步入以阮元為領袖,焦循、凌廷堪為輔臣的三巨頭時期,才真正成為一個極富實力、極具團隊精神的學術團體。無論是個體還是團隊,這個時期的成就最大,是乾嘉學派集大成者。阮元、焦循與凌廷堪密切合作,將揚州學派推上新高峰。揚州學派作為地域文化中的精粹所在,《焦循年譜長編》沒有孤立地對待傳主,而是把他置放於揚州地域文化中來研究。焦循以學會友,結交了諸多學人。 阮元與焦循小時候是同裡同學,成年後又成為姻親兼學友,而且兩人的價值觀大體一致,對一些重大學術建樹有共識,可謂是學術上的戰友,在學術上互互動補。焦循受阮元所邀,先後遊學山東、浙江等地,又結識了不少師友良朋。《焦循年譜長編》充分反映了與焦循同時代的學界前輩江聲、王昶、朱珪、程瑤田、錢大昕、李惇、段玉裁、汪中、王念孫、武憶等,與同道阮元、汪光爔、顧超宗、凌廷堪、王引之、江藩、黃承吉、汪孝嬰、李銳、臧庸、汪喜孫、弟子徐復、阮亨、其哲嗣焦廷琥等一大批學人的身影、可觀的學術業績,以及一代學術文化發展、演變的歷史軌跡。

揚州學派研究的一部力作——評廣陵書社版《焦循年譜長編》

揚州學派的學術範圍很廣,他們中的一批學者對天文、歷算和數學尤為精通,特別是在傳統數學的整理研究上,好幾位學者成就卓著,在中國數學史上佔有重要的地位。在十七至十八世紀的一二百年間,這個群體的學者前後承續,史料中可查詢者就多達二三十人。像焦循、阮元、李惇、焦廷琥、黃承吉等人都精於中西數學。他們的數學研究領域,跨越算術、幾何、三角、數學史、微積分等方面。他們的著作除了《疇人傳》外,還有焦循的《加減乘除釋》等。 這樣一個學術群體,他們之間的交流、切磋、互補、共進,都在《焦循年譜長編》中得到充分的反映。

揚州學派研究的一部力作——評廣陵書社版《焦循年譜長編》

焦循生活的北湖地域,在“揚州運河以西,郡城以北”,“古統曰三十六陂”、“甘泉六湖”所在。《焦循年譜長編》首次提出大、小北湖,即廣義、狹義兩個概念,北湖地區人傑地靈、人才輩出,自明末清初以來是揚州十分耀目的精神、文化高地。嘉慶十一年,焦循痛感“北湖自明嘉、隆以來,偉人奇士相繼而起……遺篇消亡八九……深有憾於載筆之無人也”,於是足跡遍訪北湖方圓百里,終於寫成《北湖小志》,使眾多名流賢士,隱而不朽。

揚州學派研究的一部力作——評廣陵書社版《焦循年譜長編》

焦循生活的時代,揚州地方官多文章太守,支援學術研究。焦循17歲時,逢戶部侍郎劉墉督學江蘇,試學揚州,其才學得劉墉喜愛,劉勉勵他學經。焦循與伊秉綬、阮元等官員往來論學不斷,如《揚州圖經》、《揚州足徵錄》兩部地方史志都得到伊秉綬的悉心關懷。這些慧眼識拔、提攜焦循或締結交誼的朝廷大員、官府要員英和、劉墉、謝墉、胡希呂、伊秉綬、阮元,花部秦腔藝術大師魏長生、畫師周瓚、評話名家葉霜林、名醫郭天奎、李炳、程惟章、兩淮鹽務總商鮑漱芳等人歷史業績,俱在年譜中得到詳略不等的展示。從這個角度來看,《焦循年譜長編》不啻是一部北湖地區人文發展史。

爬梳剔抉解疑惑,堪稱一冊焦循研究校正錄

梁啟超先生曾經說過:“欲為一名人作一佳譜,必對於其人著作之全部貫穴鉤稽,盡得其精神與其脈絡。不寧惟是,凡與其人有關係之人、之著作中直接語及其人者,悉當留意。不寧惟是,其時之朝政及社會狀況無一可以忽視。故作一二萬言之譜,往往須翻書至百數十種;其主要之書往往須翻至數十遍。資料既集,又當視其裁斷之識與駕馭之技術何如,蓋茲事若斯之難也。”王偉康先生乃揚州職業大學教授,長期從事中國古代文學、寫作等教學研究,曾出版《康乾盛世揚州文明的實錄——<揚州畫舫錄>研究》、《吳敬梓與揚州》《焦循戲曲理論研究》。自1992年研究焦循戲曲理論開始,就進行焦循研究,為此而摘錄、引用、撰寫的手稿厚度超過1米。2014年,王偉康著作《焦循戲曲理論研究》出版,其中就附錄了6萬字的《焦循年譜簡編》,臚列了焦循精研經學、數學、曲學等成就的生平事蹟和行止軌跡,開始焦循年譜的寫作工作。

揚州學派研究的一部力作——評廣陵書社版《焦循年譜長編》

上世紀20年代中期以來,王永祥等人先後編著出版了焦循年譜和年表多種,在查閱有關焦循的現有傳略、年譜、年表基礎上,王偉康與朱育林參閱多種文獻,儘可能蒐集焦循生平事蹟,忠實引用原著原文,佐以相應的參考資料,並酌加必要的按語,予以標註、說明、考證、簡評等,融入編著者的理性思考。因而該書具有建構合理,資訊容量大、涵蓋面廣、資料較全,重點突出,富有創穫、考證精審等明顯特點, 特別是廓清史實,矯正了不少偏頗認識,簡單舉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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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循致汪中的信札

焦循一生著述甚富,究竟有多少著作?張舜徽先生《清代揚州學記》統計焦循一生著述已刻、未刻之書,共59種。揚州大學博士生導師劉建臻教授整理的《焦循全集》甲乙兩編,共得57部(種)焦循著述。而《焦循年譜長編》透過整理《焦循著述目錄》,發現焦循實際著述86部(包括亡佚可考者),合計450餘卷,約600萬字。

揚州學派研究的一部力作——評廣陵書社版《焦循年譜長編》

焦循 梅花圖

阮元復任浙江巡撫時剿滅的蔡牽,是“海寇”還是起義軍?依據相關資料,《焦循年譜長編》還歷史本來面目:蔡牽當年被清廷誣為“海寇”、“逆賊”,實為嘉慶間東南海上起義軍首領。類似的還有林爽文,被清廷誣為“臺匪”、“亂賊”,其實是天地會在寶島臺灣的領袖。

揚州學派研究的一部力作——評廣陵書社版《焦循年譜長編》

焦循的筆下中為何只字不提《揚州畫舫錄》作者李鬥?焦循與黃文暘、李鬥是文朋詩友兼親戚,焦循曾經為李鬥所作《歲星記》寫過序。《焦循年譜長編》引用嘉慶十年(1805)前後,焦循連致阮元的《上阮中丞》三書等資料,揭秘焦循與黃文暘、李斗的絕交始末:所以焦循的《雕菰集》隻字不提李鬥,還將《劇說》原稿本為李鬥《歲星記》所作序言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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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循研究中,還有許多似對實錯的認識,《焦循年譜長編》都一一校正。通常認為焦循與忘年交、亦師亦友的汪中(字容甫)初識、訂交於乾隆五十二年丁未(1787)二十五歲時。《焦循年譜長編》則依據《覆汪孟慈書》記載:“乾隆甲辰夏……忽有客至……請問姓字,乃知為容甫先生。是日,為識面之始。”考證為乾隆四十九年甲辰(1784)二十二歲時。 諸如此類對通說的糾正、對有關年譜記載舛誤的辨正、質疑焦循著述誤入他人載籍的考辨,不勝列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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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循的《洞天一品圖》

當然,比較來看,《焦循年譜長編》也存在疏漏和不足之處。年譜中的少數內容鋪陳有餘,精煉不夠,一些文字還應力求簡潔,避免冗贅。書中所選的焦循書畫、手跡,並非原物拍攝,效果不太理想。其實,收集傳主的作品,書畫、手跡是不容忽視的一個組成部分,潛力甚大,可做的工作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