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且的歸化,遠方的青訓

苟且的歸化,遠方的青訓

“如果我們想留下高拉特,必須在年底將他買斷,但我們是無法拿出恆大那樣的待遇的。”

在接受巴西《UOL》媒體的採訪時,帕爾梅拉斯教練斯科拉里承認了與中超球隊在財力上的差距,這並不奇怪,因為根據巴西《環球體育》的訊息,廣州恆大不僅和高拉特續約了5年,並且工資也漲到了1000萬歐元以上。

提前召回高拉特,為帕爾梅拉斯節省了一大筆工資支出,但對於中國足球來說,這或許是一盤大棋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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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方都市報》記者豐臻看來,恆大之所以拍出高薪長約,是因為高拉特存在著被歸化的可能。

自從上賽季結束,中國足球就和“歸化“這個詞綁在了一起。

從李可、侯永永、布朗寧到羅伯託-蕭,歸化的目光還只是放在華裔或者具備部分血統的外籍球員,而隨著《北京青年報》一篇名為《埃爾克森有望代表國足征戰世預賽》的出爐,歸化的眼睛終於開始盯在這些沒有華裔血統的外國人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當時圍繞在李可、布朗寧等人身上的“要不要歸化球員“的討論再次人聲鼎沸起來,而且比之前沸騰得還要厲害。

畢竟,這次可是貨真價實的“歸化“。

從某種角度來說,全球化浪潮滾滾向前,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想要做到純粹的“根紅苗正“,恐怕只會越來越困難。

而且在足球領域,無論是放眼全世界還是放眼亞足聯,我們都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罪名也扣不到我們的頭上。獲得世界盃的法國隊,往祖上倒三輩,恐怕不少人都made in 非洲;穩居亞洲一流的日本隊,國家隊花名冊裡的歸化球員身影,也達到了兩位數。

至於卡達,就更不用多說了。

過去,我們罵教練,現在罵不了了;過去,我們罵球員,未來可能也罵不了了。但是,

足球運動從來不只有教練和球員這兩環,歸化球員,也不只是發發身份證這麼簡單。

想用歸化提高足球水平,這也是一項技術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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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們差不多大時,父母不願意讓我以踢球為職業,因為在這裡,踢球不能被視作一項工作。他們希望我進警校,或者繼續學業,但我違背了他們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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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多斯

作為卡達國家隊為數不多的本土球員之一,海多斯一語點破了卡達足球的癥結,或者說是卡達人踢足球的癥結。

在這個被沙漠包圍的國家,從社會到家庭都不支援卡達的小孩子走上職業足球的道路,原因很簡單,這不是一個能夠掙大錢的人生方向。

“球員有時只比警察掙的多一點。如果你是生意人,並小有成就,肯定比球員掙的多得多。在公共服務部門,很多崗位不再允許球員兼職,有些球員必須做出選擇。”

截至2018年3月,卡達的人口只有264萬人,其中土生土長的卡達人只佔15%左右,其餘的85%都只是常住人口而已,對於一個志在足球的國家來說,這個人口規模確實太小了。

卡達不僅有沙漠,還有石油,這使得國民的平均收入本來就很高,相較之下,競爭激烈的職業足球確實不算是一份多麼有前途的工作。

本來人口就不多,當地人更是少之又少,而這又是一個人均GDP高達6。32萬美元的國度,足球運動的魅力基本上無從體現,只能吸引海多斯這樣的真愛,所以足球發展不起來,一點也不奇怪。

一位經紀人就曾經透露,卡達本土球員不多,是因為當地人實在太有錢了,所以國家隊只能從國外引進人才。

從這個角度來說,卡達足球走上歸化這條路,頗有些無奈的味道。

2004年,卡達隊在亞洲盃小組賽出局後,便透過國家干預手段推出了一項長週期的足球振興計劃,歸化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最初,卡達瞄準的歸化物件就是成名已久的球星。2004年,卡達方面就曾經嘗試讓有著“球形閃電”之稱的埃爾頓成為卡達國民,然而在國際足聯的干預之下,這一操作並沒有成行。

卡達方面的理想很豐滿,但現實從來都很骨感,成名已久的球星絕大多數都在青少年時期就參加過正式國家隊比賽,這讓卡達方面手中的選擇寥寥無幾。真正被外界所熟知的卡達的歸化球員,還是烏拉圭裔的塞巴斯蒂安。

出自皇馬青訓的塞巴斯蒂安在2006年成為卡達公民,自此獲得了代表卡達出戰國際大賽的資格,在亞洲盃、世預賽等比賽中,塞巴斯蒂安的能力讓卡達足球前進了一大步,但並沒有帶來質的提升:

該進不去世界盃,還是進不去世界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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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化這些處於當打之年的球員,讓卡達足球有了進步,但也讓他們嚐到了缺乏文化認同的惡果。

2011年卡達亞洲盃,作為東道主的他們在全亞洲面前丟了大人。替補前鋒雅塞爾因為無法獲得出場機會,拿不到高額獎金,在1月18日的訓練結束之後,擅自離隊回到了埃及老家,卡達足協隨後將其除名。

大戰當前,內訌先起,哪支國家隊都不想碰上這種事情,然而只要開了歸化球員的口子,勢必就要面對這種可能性,這也是反對歸化球員的聲音的一大理由:

沒有文化上的認同感,談何為國爭光呢?

就像這位經紀人所說:“比如巴西人,他們會為了卡達的國家榮譽踢球嗎?還不是為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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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雅塞爾擅自離隊的8年之後,卡達奪得了2019年的亞洲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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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賽對陣日本隊,媒體紛紛以“青訓大國VS歸化大國”為噱頭,令人沒有想到的是,賽前更被看好的日本隊1-3不敵卡達,成為了對手歡慶隊史首座亞洲盃冠軍的背景板。

就像每屆世界盃後,媒體都要奉勸國足學習冠軍球隊一樣,卡達奪冠之後,坊間對於歸化的看法也發生了些許轉變,但此時卡達的歸化政策,早已從之前的1。0版進化為了現在的2。0版:更年輕、更強大、更有文化認同感。

歸化目標層面,卡達不再鎖定當打之年的球員,而是構築了一套強大的球探系統,用7年的時間,在阿拉伯世界、北非等地區考察了350萬小球員,從中優中選優,每年選拔出24人,將他們全部送往卡達打造的阿斯拜爾青訓中心。

阿斯拜爾的硬體水平毋庸置疑,工程造價達到200億美元,擁有13塊標準11人場地,其中10塊鋪設天然草坪,2塊鋪設人工草坪,1塊室內場地,還配有五星級酒店、研究中心、學校、宿舍、食堂,室內運動場等等等等。

拋開硬體,阿斯拜爾的青訓培養能力也不遜於歐洲。卡達方面聘請了來自德國的運動專案管理專家統籌大局,而在阿斯拜爾,曾經擔任過巴塞羅那俱樂部青訓總監的Josep Colomer,青訓主管Felix Sanchez都被邀請到這裡任職。

在阿斯拜爾,小球員不僅衣食無憂,還可以接受到良好的教育,未來還有很大的希望成為球星,得以徹底脫離原生家庭所在的生存苦海,過上了幸福的新生活,文化認同感、國家榮譽感問題一舉解決。

而在足球道路上,阿斯拜爾首先配置了從9歲到12歲的儲備隊,其中的精英會在日後進入到從13歲到18歲的精英隊,逐漸進入卡達聯賽接受比賽的洗禮,而精英隊中的精英,則會被送到歐洲,接受更高水平的考驗。

為此,阿斯拜爾特意收購了兩家歐洲低級別俱樂部,其中一家就是處於比利時乙級聯賽的歐本,卡達將最具潛力的小球員送往歐本,期待這裡能成為他們進軍歐洲頂級聯賽的跳板,這一連串的計劃不可謂不精妙。

在2019年亞洲盃上的卡達隊,23人大名單當中,有13人都出自阿斯拜爾青訓學院,所以你很難簡簡單單地將卡達的奪冠歸功於歸化,

青訓水平的完善,青訓成才率的提高,才是更具決定性的一個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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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化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只不過像卡達這種選材全部依靠歸化的國家,是比較特殊的個例,大多數有歸化球員史的國家,並不會如此激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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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反對歸化的聲音中,有一些人出於主觀,無法接受不是黑髮黃膚的人披上國家隊球衣,這也是一種民族情感的表達,只不過在全球化、地球村的浪潮之中,這樣的感情可以理解,但勢必有一天會被傷害。

而另一些人反對歸化的理由是出於擔憂歸化球員缺乏文化認同感、國家榮譽感,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擔心的問題,卡塔爾當年深受其害,但透過引進小球員逐漸消除了這一隱患,而對於我們來說,這一點值得探討。

中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但並非一個移民國家,在過去,我們也沒有大規模移民的歷史,這使得我們的民族和文化始終都內收在這片土地上。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可以接受和外國人成為稱兄道弟的好朋友,但卻很難打從心底裡接受外國人變成中國人,所以我們才會對歸化這個問題如此敏感。而且退一萬步來說,今日我們以足球的名義歸化外國人,他們能不能拿中國當成自己的國家是一回事,我們能不能拿他們當成自家人也是一回事。

文化認同感、國家榮譽感的構築是雙向的,我們是否能以平等的心態看待他們,而不是把他們當作外國客人,抑或是外來勞工,這一點同樣重要。

從這個角度來說,歸化球員史源遠流長,我們也有歸化的權力,但的確應該慎之又慎。

日本足球曾有過出生在巴西的歸化球員,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20世紀初,巴西曾經吸收了規模龐大的日本勞工,這些日本勞工憑藉著勤勞的口碑在巴西落地紮根,在客觀上形成了一定程度的文化滲透。時至今日,無論是在巴西的日裔巴西人,還是在日本的巴西裔日本人都不在少數,成為了各自社會中的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強大如葡萄牙足球,也有過歸化球員的歷史。前有德科、後有佩佩,都是出生在巴西,後期代表葡萄牙出戰國際大賽,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16世紀時,巴西曾經是葡萄牙殖民地。至今,巴西的官方語言都是葡萄牙語,兩者也同屬拉丁文化,文化上的區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都讓德科、佩佩這樣的巴西人在歸化的過程中感受不到隔閡。

無論是和平時期的移民,還是在戰爭形式下的殖民,客觀來說,這都形成了一定程度的文化交流。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歸化對彼此來說都尚能接受,但對於中國來說,即便我們曾經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但在文化上我們並沒有被顯著影響,我們不具備像葡萄牙、日本這樣的條件。

日本足球在崛起之前的確使用過歸化球員,歸化球員也為日本足球做出了不小的貢獻,原名為洛佩斯的呂比須就在1998年世界盃上為中山雅史送上助攻,打進了日本隊在世界盃歷史上的第一粒進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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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日本足球的崛起並不依靠歸化球員,在呂比須送上助攻的9年前,日本足協就開始制定《日本足球發展50年規劃》,並且數十年如一日的堅持推行,這才是日本足球的奧秘所在。

老實說,如今的中國足球的確遇上了現實困境。

20年前,我們的對手是日本;10年前,我們的對手是沙特;現在,我們的對手是泰國。隨著85超白金一代的老去,身後的年輕人卻未能接過前輩留下的槍,國家隊即將面臨青黃不接的問題。

前人沒栽樹,於是我們現在只能經歷暴曬。雖然近幾年我們建立青超聯賽、推廣校園足球,取得了一些成績,但這些舉措是在為後人栽樹,見到效果至少需要等待10-20年之久,解決不了現在的問題。

另外,國民對於足球的熱情需要一次重大的勝利來點燃。

2002年的韓日世界盃,對於韓國、日本來說都很有意義,我們姑且不論成績如何,但正因為前所未有的歷史高度,才帶動了韓國和日本的足球運動。我們不知道今年的亞洲盃冠軍會給卡達帶來什麼,但這個冠軍一定會讓卡達足球發生改變。

隨著韓國退出2023年亞洲盃的申辦競爭,中國是唯一申辦的國家,主辦權幾乎可以確定歸屬於我們,但是屆時,我們拿什麼來取得一次重大的勝利?我們拿什麼點燃國民對於足球的熱情?

2019年的亞洲盃,24支參賽隊伍,其中17支隊內有歸化球員,其中歸化步伐最大的已經不是“專業戶”卡達,而是菲律賓。

在菲律賓的23人大名單當中,有21人是出生時獲得了外國身份,由於菲律賓承認雙重國籍,根據血緣規則後拿到了菲律賓身份,所以嚴格來說,並不能算作歸化球員,而是類似於李可、侯永永等人,雙親當中有一方具有菲律賓血統。

為了增強國家隊實力,菲律賓足協無所不用其極,充分利用《足球經理》資料庫、Facebook等媒介,在全世界尋找具有菲律賓血統的球員。由於菲律賓向全世界輸出大量的外出勞務女工,所以菲律賓足協的確找到了不少球員。擁有了這些“全新血液”之後,菲律賓的FIFA排名飛速上升,曾經一度逼近200名的他們,如今已經快要進入前100了。

有得便有失,雖然這些球員幫助菲律賓第一次殺進了亞洲盃正賽,但在比賽開始前的奏國歌環節,菲律賓球員幾乎無人跟唱,作為球隊隊長的施羅克,還在嚼著口香糖。

有血統的尚且如此,無血統的更讓人不敢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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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角度來說,我們無需固步自封,畫地為牢,如果有願意幫助我們的外國友人,我們當然應該歡迎,但是我們要時刻記住,

歸化只能帶來一時的進步,帶不來關鍵的飛躍。

就像《南方都市報》記者豐臻所說,歸化埃爾克森,這件事唯一不舒服的地方就在於帶有濃厚的投機味道。在短期成績的誘惑之下,在急功近利的老毛病之下,我們應當時刻保持警醒,控制歸化步伐,避免出現氾濫化的現象。

我們樂意看到一些歸化球員幫助我們,但我們不樂意看到整整一隊的歸化球員自娛自樂。

近幾年,日本足球依舊有歸化球員的身影。

相較於歸化呂比須的盲目時期,如今的日本足球已經非常清醒,他們需要的是有歸屬感的“日本人”,他們需要的是真正能夠幫助到日本的歸化球員,比如像身高達到194cm的荷蘭裔日本人哈維納爾。

青訓是根本,歸化是輔助,我們不能用歸化代替青訓,即便前者比後者見效快、難度小,我們也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我們可以藉助歸化度過這段艱難的時期,但歸化也從來不是“拿錢辦事”這麼簡單。

因為即便是歸化

也是有學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