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建軍|七月

房建軍|七月

七月

◎房建軍

七月是個思念的季節嗎?不然為什麼每到七月就會有那麼多的思念呢?

七月是瓜果蔬菜開始成熟的季節,小時候生產隊都有菜園子,到了這個季節每家都會定期分到一些蔬菜。小時候沒有零食,但是在七月可以經常吃到黃瓜。那時候的人才不像現在黃瓜很嫩的時候就摘下來,差不多都要長到胳膊粗才摘下來炒菜吃。娘有時候會挑出一根稍微嫩一點的洗淨了分給我們姐弟,黃瓜的頂部和尾部我們叫它頭和腚,眾所周知黃瓜頭和黃瓜腚的味道相差甚遠,所以娘分黃瓜的時候,黃瓜頭要小一點,而黃瓜腚要大很多,每到這時候我都會大叫著:“我要腚我要腚。”喊完拿起黃瓜腚就跑,生怕別人搶了去。時隔多年,姐弟再相聚的時候,還經常把黃瓜腚的事拿出來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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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就喜歡聽娘講民間故事,那時候把這些故事統統叫“瞎話兒”,娘會講好多瞎話兒,牛郎織女,鞭打蘆花,八仙過海,梁山伯與祝英臺,白蛇傳等等,這些故事無限迴圈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幾乎每個晚上都會在孃的瞎話裡睡去。小時候的夏天沒有空調沒有風扇,吃過晚飯後大人們都會帶上草簾子搖著蒲扇到大街上或是場院裡乘涼,男人們聚一塊兒抽菸嘮嗑,女人們都會帶著麥秸草坐在草簾上掐草辮,小孩們則呼叫著竄來竄去,我跑累了就會躺到孃的身邊看星星,七月的夜空更加高遠,星星更亮,娘總會耐心的指給我看星星,娘說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星星聚在一起形成一條河流的樣子的叫天河(上學後知道了那是銀河)。河這邊有三顆星連成一條線,中間的很亮,兩邊的亮度弱一點,娘說那就是牛郎挑著他的兩個孩子,河對面有三顆星呈三角形分佈,是王母娘娘和天兵天將押著織女,他們隔河相望,每年只能在七月七這一天相會。於是娘又會從頭開始給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而我也是百聽不厭,而且會順著孃的思路往下講,慢慢就會在孃的瞎話裡睡去。

小時候對七月七一直有一種神秘感,可能是緣於那個美麗而又悽婉的傳說。王母娘娘拔出銀簪轉身的一劃,定格在我的腦海中,一直以來成為兇狠專制的化身。

“巧”字和七月七好像是密不可分的,如果一個女孩能言善辯,人們就會玩笑地說這麼巧的嘴,是七月七的生日啊?就連大人們喝酒猜拳,從“哥倆好”開始,到了七的時候,也是叫“七巧啊”。而在七月七這天,幾乎每家都會做一種叫“巧餅子”的食品。其實巧餅子就是用一種木頭模具做出來的麵食,有小魚,小狗,小鳥等形狀,還有花籃,南瓜等,每一個巧餅都是用幾種顏色的面塊組成,惟妙惟肖,就像真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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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只有在過節的時候才能吃到白麵饅頭,所以在七月七能吃到巧餅子也是很開心的。做巧餅子的工序很麻煩,但那時正是農閒時節,而我們也正好放假,因此娘很耐心地做來給我們吃。

那時沒有色素這種食品新增劑,但幾乎家家的牆上都爬滿了豆角秧,摘下綠綠的葉子,放到蒜兌臼搗啊搗,然後再用紗布濾出濃汁,和到麵粉裡,就做成了綠色的面塊。而紅色是用一種叫“紅映擎”的植物的葉子來提取的,每年的春天,有心的老太太們就會在自己的小院裡種下這種植物,紅映擎一從地面鑽出來就是紅色的,長成後枝葉通體紅色,煞是好看。七月七這天,老太太們就會招呼孩子們去採紅色的葉子,拿回家去做巧餅子。但總會留出一棵最好的,讓它開花結籽,以留明年再種。紅色的葉子拿回家,也是取出紅色的汁液,做成紅色的面塊。黃色是用雞蛋做的,把雞蛋打進麵粉裡,蛋黃就會把白色的麵粉染成黃色。黃色做出來的最好吃,又酥又香,但那時雞蛋也是很嬌貴的,所以黃色用的最少。用的最多的就是什麼也不加的白色,但娘會在裡面加一點點糖精,吃起來甜甜的。

原料備齊,做巧餅子就很簡單了。憑自己的想象把各色的面塊放進模具(我們叫它卡子)裡壓實,把卡子反過來,在面板上輕輕一震,一個形象的巧餅子就會落到面板上。記得我家有一塊南瓜的和小魚的卡子。姐姐們會中規中矩把南瓜的枝葉做成綠色,南瓜做成紅色,而我偏偏會做成一個綠色的小魚。自家的卡子用完後,男孩子們就會呼喊著跑著去鄰家換卡子,換來換去,幾乎全村的卡子都能換來,面板上就有了各式各樣的各種圖案的巧餅子。

烙巧餅是個細緻活了,火急了外面糊了裡面不熟,火慢了巧餅就會變形。這時娘一般不會讓我們插手,自己燒火自己烙。我總是圍在鍋前,聞著撲鼻的麥香從鍋中慢慢飄出來。我小時體弱,娘最疼我,總會做幾個純黃色的,也就是純雞蛋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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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好的巧餅擺在案板上,紅的,綠的,黃的,白的,娘把巧餅子不同顏色間隔開來,用線串起來,每個孩子一串,吊在窗前,就像一串串風鈴。我的巧餅子總是第一個吃完,於是就去偷偷去拿姐姐們的,開始的時候還很小心,扯下巧餅子還會把線小心翼翼地繫好,讓姐姐們看不出來,後來越吃越少,乾脆扯了就跑。

那時的七月七總是下雨,淅淅瀝瀝的。娘說那是“姐兒姐兒”在哭,娘不說織女,也不說姐姐,總是帶著兒話音說“姐兒姐兒”。每到那天晚上,如果雨下的不大,娘就會坐在葡萄架下,搖著蒲扇,我也會搬個小凳,趴在孃的膝蓋上,聽娘講重複了不知多少遍的關於牛郎織女的傳說,而屋後大樹上的那兩隻喜鵲,那天也會不知蹤影,娘說它們給“姐兒姐兒”搭橋去了。

我和弟弟還有兒子的生日都在農曆七月,所以娘在世的時候這個月會做三次包子,我最喜歡吃娘做的包子,娘每年都會在院子裡種一種叫亞瓜的植物,它是南瓜的一種,不過它的果實是長長的,去皮去瓤加上肥肉做餡兒包包子特別好吃。

2011年農曆七月十九的下午,當醫生把娘腫瘤晚期的噩耗告訴我時,我頓時感覺天塌了,我大哭,拉著醫生的手說:你救救我娘吧。醫生搖搖頭:去告訴家人吧,沒有任何的治療意義了。我踉踉蹌蹌走到醫院大院的西南角落,旁若無人地嚎啕大哭,直哭到夜幕降臨,一個老者過來拍了拍我:小夥子,無論如何,都得過下去啊……

房建軍|七月

娘走後,每年的七月再也吃不到亞瓜餡兒的包子,那種味道不可複製,只能去夢中回味,那是孃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七月是個平凡而又特殊的月份,是瓜果飄香的季節,也是思念的季節,連空氣也溼乎乎地沾滿了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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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房建軍,萊州人,中共黨員,1988年畢業於萊州市建築技術學校。煙臺市散文學會會員。曾就職於鄉鎮企業,做過企業管理,後下海做過個體,目前是一名計程車司機。熱愛生活,喜歡文學,旅遊,攝影,跑步,一名馬拉松愛好者,已參加過北京,濟南,無錫,徐州,青島等15個全程馬拉松,跑一個馬拉松,瞭解一座城,希望有生之年透過馬拉松瞭解全國各地的風土人情,開闊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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