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要求人員不聚集，我和妻便尋找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河南省安陽殷墟遺址的東面和北面就是洹河，河道在這裡拐了一個彎，其中東面河岸河道整治疏浚了一部分，北面基本上還是原生態，極少有人從北面河道走。

偶然間我們想到北面走一走。河道在雨季會很寬，甚至洪水到來時候濁浪翻滾，有些瘮人；然而平時河面則十分平靜，鏡子一般。沿著河岸往北，漸漸地道路就崎嶇不平，前年發大水，岸邊不少大樹都衝倒，橫七豎八倒在岸邊，有垂釣愛好者便走出一條狹窄小土路，時而蜿蜒往上爬，時而陡峭往下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路邊荊棘叢生遮擋住鞋子，一不留神便會絆倒；挺立的大樹上掛著藤蔓，飄飄蕩蕩地晃悠，順著枝條往上爬，彷彿在證明著生命的頑強；老樹幹上一片片苔癬，有些乾枯有些還泛著綠意，枯葉懸掛著又發出新芽，敘說著四季更替，有些倒下的枯樹變得乾燥，腳一踢便會掉下一塊來，那種深褐色和墨色交替洇染的色彩，倒是透出一種水墨畫的韻味來，古樸凝重自然，其厚重韻味倒是令人若有所思，想著把它挪到宣紙上去。其實在這裡能夠感覺到原始森林裡的那種意趣，古樹高聳，藤蔓攀緣，荊棘遮蔽，雜草叢生，走一段或許還會迷路呢！

洹河主河道里原本水面清澈，前幾天下雨後水面變得有些渾濁；河道在這裡轉彎，沖刷淤積出來一片片沙洲，上面有一片片野生蘆葦，冬季時候蘆葦乾枯，一腳踩上去“噼噼啪啪”地響，倒在地上便成了一條葦子席一般，走在上面感覺很舒適，不由得想起古人的智慧，編織葦蓆是很要技術的，古人們就地取材，把葦蓆鋪在家裡地上，其實倒是比地毯的質感更好一些，也不用打理，不用擔心蟲吃鼠咬，葦蓆是清爽的，冬暖夏涼，有成語說“席地而坐”？古代文人們寬袍大袖，便坐在葦蓆上喝酒行令，吟詩歌賦，想天上人間，思考一些哲學問題，應該是葦蓆也有一份功勞，因為感覺良好；一旦鬧開矛盾？便稱之為“割席”，“道不同，不相為謀，亦各從其志也”。其實葦蓆都看到了他們的那些貓貓膩膩，不說罷了，葦蓆是很有節操的。

河道彎曲，除了淤積沙洲之外，還衝積出若干小池塘，水在這池塘裡久了，便生出淡綠色苔癬浮萍之類，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它便有一些腐殖質之類的東西，氣味不佳，但卻是野鴨子們的喜愛之處，時而蘆葦蕩裡面會有野鴨出沒，游水嘻戲，潛水翻騰抖落翅膀羽毛水滴，時而也有鴛鴦戲水，不離不棄的恩愛樣子，也沒聽說過它們鬧離婚什麼的，遊走到哪裡都是如影相隨，不能不嘆為奇觀；偶爾樹林草叢中，突然會“撲稜稜”飛起一隻山雞，彷彿“驚起一灘鷗鷺”一般，也不知道是誰嚇著了誰？反正冷不丁地飛起來一隻肥大的野雞，是會讓人一怔的。

行走間，突然冒出一個人來，他穿著連帽子上衣，戴一副墨鏡，腳穿一雙膠鞋，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腰裡挎著一隻挎包，手拿彈弓，在蘆葦叢裡出沒。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一打招呼，原來他是在用彈弓打魚。我見過不少拿釣竿釣魚的，卻從沒見過用彈弓打魚的，好生奇怪。他拿著一個很小的不鏽鋼魚叉，後面連著尼龍線，他說眼鏡是偏光鏡，能看得更清楚水裡的魚，彈弓把魚叉打下去，再把魚慢慢拉上來，他讓我們看了他塑膠袋裡面裝的兩條魚，一個有五斤多，一個有三斤多，這比那些拿釣竿的收穫大多了。我們頭一次看到還有這麼捕魚的？欽佩他的過人技術。

繼續往前走，羊腸小道越走越窄，後來乾脆就沒路了，只有枝椏橫斜的楊柳樹，和一人多高的蘆葦蕩，怎麼辦？那就趟路唄！我在前面一步一步地趟著路，妻和小狗在後面跟著，很有些跋山涉水的味道。洹河水靜靜流淌，蘆葦蕩“沙沙”地搖曳著風聲，深一腳淺一腳，把遮擋的樹枝折斷留下記號，一點點前行，高高低低的，攀緣著樹木，踩著荒草，還就走出來了，印證了那句話“路是人走出來的”，走過這一里多沒路的路段，到西邊又看到了附近村民們開出的小片荒地，種了一些菜，窄窄的田埂上的夢，要尊重人家的勞動，我們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埂上，不踩了人家的地，那都是一鐵鍁一鐵鍁出力流汗挖出來的。

路上我和妻給幾個地方起了名字。有一處南北向的沙洲，我們給南端起名叫“釜山”，有一處礫石沙灘，我們起名叫“戈壁灘”，一處斜倒的柳樹，起名“獨木橋”，三個相連的小池塘，給它起名叫“三潭印月”等，便於記得著路。高高低低，爬上河岸，遠處就看到小屯村了。這裡距離市區，也就三公里左右，原生態的自然地貌，已經是人跡罕至了。

遙想三千多年前，這裡就是殷商文化發源地，甲骨文出土的地方，我們的古代先民們，也曾在這洹河河谷取水煮飯吧？用的青銅器方鼎，煮小米粥，吃小麥面饅頭，燒烤鮮魚，喝純糧釀造的美酒，煤炭爐火通紅地冶煉青銅器，製作精美模具，雕刻奇妙花紋，發明優美的甲骨文字，寫出很樸實的詩歌文章，縱論天下大事，出征討伐，兵車凜凜，威加四方，重武修文，耕事農桑，等等，創造出中華民族最早的文明華章。

回到家裡有點累，不過與古人交流，與自然交流，倒是不覺得累了，反而有一種戶外旅行的愜意。雖形勢所迫，不能遠行，但身邊也有精彩！美無處不在，只是需要一雙發現她的眼睛而已！（李倫隨筆於5-5河南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