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1991,誰殺死了三毛?

1973年7月,三毛跟荷西在西屬撒哈拉裸婚,沒有婚紗沒有西服沒有鮮花,有的只是荷西從滾燙的沙子中覓到的一枚駱駝頭骨。

兩人在沙漠裡度蜜月,荷西問三毛:“你是不是一定要嫁有錢人?”三毛說:“如果不愛,百萬富翁也不嫁;如果愛,千萬富翁也嫁。”

荷西說:“說來說去都是有錢人。我呢?”三毛說:“你的話只管飽就好了。”荷西說:“你吃得多嗎?”三毛:“不多,以後還可以少吃點。”

6年之後,荷西潛水意外過世,三毛從此性情、文風大變,身體、精神都出了問題,最終在1991年用絲襪吊死了自己。

自殺之前,三毛多次用《紅樓夢》的“好了歌”暗示父母並離家出走。父親陳嗣慶見她連荷西的照片都沒帶,知道這次是沒回頭路可言了。

他顫巍巍執筆,寫下了給女兒的一封信,信裡他寫:

“平兒,你人未老,卻比我們在境界上快跑了一步。山到絕頂雪成峰,平兒,平兒,你何苦要那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失落1991,誰殺死了三毛?

1943年,三毛出生在戰亂時的重慶,父親陳嗣慶是東吳大學畢業的律師,他給女兒取名陳懋平,寓意世界和平。

三毛小時候家裡很窮,沒有青菜只有飯,頂好的飯是豬油拌飯。姐姐覺得日子窮苦,可三毛一點都不在乎,吃完了就跑出去玩。

三毛從不跟別的小孩一起玩,也不玩布娃娃,她從小喜歡獨處,常常一個人到墳地裡玩泥巴。

三歲那年,姐姐跟她一起盪鞦韆,三毛玩上了癮,蕩得又高幅度又大。姐姐陳田心聽著呼呼的風聲,心裡很害怕:“妹妹,快點下來,天已經黑了,你蕩得快翻過去了,快點下來。”

可三毛下來後反而不跟她走,還要去墓地裡轉一圈跳一跳,一邊跳一邊自言自語:“一個人死了為什麼要埋在泥土下面呢?”

陳田心後來回憶:三毛從小就跟我們不一樣。

有一年過年殺羊,別的小孩都因為害怕不敢靠前,但三毛不僅不怕,還從頭到尾觀察全程,刀劃肉裡她也睜大眼睛,看那一刀一刀划著,“臉上有一種滿意的神情”。父親覺得這個孩子太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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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陳嗣慶帶著全家移居臺灣,三毛五歲,開始上學讀書。

一開始學寫字,三毛怎麼也學不會名字裡那個“懋”字,覺得實在太難寫了。她自作主張把“懋”字踢掉,改名叫陳平。父親拿她沒辦法,不得不把弟弟名字裡的“懋”一併去掉。

上學之後,她每天六點開始早讀,晚上到十一點,回家還得再做100道數學題。除了作業繁重,老師也很嚴苛,做錯一題就用竹編抽打一下,或者罰跑25圈。

三毛每天都不想去上學,早上起床就在被子裡哭,母親雖然心疼,可總勸她道:忍耐這幾年,等你長大了才會是一個有用的人……

三毛感慨:“做小孩子,有時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要怎麼過自己的一生,大人自然得問都不問你一聲。”

到了學校,三毛也跟大家格格不入。

她話少,奇怪,不跟人一塊玩。老師讓全班同學寫自己的夢想,有孩子寫要成為畫家、作家、科學家,可三毛寫的是想當一個拾破爛的人:

“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空氣,還可以大街小巷遊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遊戲,自由快樂得如同天上的飛鳥……”

全班同學都嘲笑她,她還被老師誣陷偷看自己的戀愛日記,被罰跑罰站,還被捏眼皮。

在那段“噩夢”一般的小學時期,三毛對未來唯一的希望就是長大,覺得長大了就可以像老師那樣搽口紅,穿絲襪,可以告別校園生活。

於是她又在作文裡寫:“想到二十歲是那麼的遙遠,我猜我是活不到穿絲襪的年紀就要死了,那麼漫長的等待,是一個沒有盡頭的隧道……”

沒想到老師當堂念出來,並質問她:“你為什麼為了絲襪要長大?你沒有別的遠志嗎?陳平,你的二十歲難道只要塗口紅、打扮、穿漂亮衣服?各位同學,你們要不要學她?”

老師讓她重寫,三毛又寫了要賣烤紅薯,再次被批評,她只能一邊哭一邊又寫道:我的志願是將來長大要做一個好教師。

但三毛心裡最想說的是:“老師是不可能懂得的,懂得一支口紅並不只是代表一支口紅背後的那種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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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三毛終於結束小學生涯,畢業那天同學們都在哭,三毛卻想:這倒也好,我終於自由了。

因為成績不理想,三毛竊喜可以去一所不甚嚴格的中學,結果她的分數被算錯,三毛進了臺灣省最好的、最嚴格的省女中,還收到了“前途光明”的祝福。

可在省女中,三毛的另一個噩夢開始了。

三毛嚴重偏科,數學成績很差,總也考不好。初二那年,三毛髮現數學老師每次都是選課本里的習題出題,她每天把數學題目背下來,那一陣接連考了好幾次一百分。

老師懷疑她,單獨出了一份試卷給她做,結果三毛做不出來。等到上課,數學老師當著同學的面說:“我們班上有一個同學最喜歡吃鴨蛋,今天老師想請她吃兩個。“

說完就喊三毛上臺,用墨水筆在她臉上畫了兩個大圓圈,還笑著說:“不要怕,一點也不痛不癢,只是晾晾而已。”

三毛被同學嘲笑了,第二天上課前昏倒在地上,被慌忙抬回家。

那之後,三毛把自己封閉在家7年,徹底離開了校園。她把自己關在一個小房間裡,要求父親在窗戶外面裝上鐵欄杆,門上上鎖,只有這樣才覺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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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在家期間,姐姐弟弟都正常上學,姐姐漂亮,弟弟乖巧,只有三毛顯得突兀。每當聽到姐弟在飯桌上談論學校的事情,她都拒接上桌,每次都是母親把飯菜送到她房間。

那段時間,家裡不能談論歡樂的事情,有關她的話題也成了禁忌,父親看到她這個樣子直嘆氣。後來每天父親下班三毛都躲開他,她文章裡寫:

“父親一生沒有打過我,但是他的忍耐,就彷彿在告訴我——你是一個讓父親傷心透頂的孩子。你是有罪的。”

為了逃避家裡的氣氛,三毛常常逃到公墓去讀書,從臺北的六張犁公墓、陳濟棠墓園,一路逃到陽明山公墓,她覺得再沒有比和死人作伴更安全的事情了。

她讀《六祖壇經》,讀《月微草堂筆記》,還讀芥川龍之介和托爾斯泰,還有《紅樓夢》,讀到最後“白茫茫大地一片真乾淨”時,她像入定一樣,感受到了一股不可名狀的東西。

很多年後她在課堂上講授《紅樓夢》,告訴學生她死後不要給她燒紙,燒一本《紅樓夢》。

因為獨處太久,心理壓抑的三毛在一個颱風之夜謀劃了一次割腕自殺,縫了28針,可救下來的三毛患了自閉症,不講話了。

隨著自閉症越來越嚴重,爸媽遵照醫生建議,把她送到美國人開的學校,學習鋼琴、國畫,可還是沒有改變。

1960年,父母把她送到一位留過洋的老師那裡學畫,老師名叫顧福生,蔣介石寵愛的“五虎將”之一顧祝同的兒子。

那時三毛已經16歲了,少女之心早就萌動,一見到英俊的油畫老師,三毛心就被擊中了。半生之後,三毛才敢吐露心思:

“初見恩師的第一次,那份‘驚心’,是手裡提著的一大堆東西都會嘩啦啦掉下地的‘動魄’。”

“如果,如果人生有什麼叫做一見鍾情,那一霎間,的確經歷過。”

失落1991,誰殺死了三毛?

三毛雖喜畫畫,可她對自己的天賦卻很瞭解。

她對老師講:“我不是一個能夠苦練下功夫的人,如果我能苦練,也許在繪畫上會有點小成就。”

顧福生也不勉強,他發現三毛的文學才華後,鼓勵她進行創作,並幫三毛把小說推薦給了好友白先勇,一級上將白崇禧之子。

他告訴白先勇:“我這裡有一位性情古怪的女學生,畫得一般,但你看看她的文字。”

不久之後,這篇小說被刊登在當時備受推崇的《現代文學》雜誌上,篇名叫《惑》,是一篇講一個孩子迷惘心理的意識流小說。

在這部處女作中,三毛不斷重複一句話:“我來自何方,沒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風呼呼地吹……海嘩嘩地流……”

失落1991,誰殺死了三毛?

圖源:網路 顧福生、白先勇

文學成績得到肯定,三毛心情也開朗起來,她不斷給雜誌寫文章,還被臺灣文化大學創辦人張其昀特許到哲學系當旁聽生。

在大學,三毛過得瀟灑,自在,一個人在校園裡散步、唱歌、大笑或者沉思。那段時間她喜歡戲劇班一位才子梁光明,他以“舒凡”為筆名出版過兩本書,三毛很崇拜他。

在三毛的窮追不捨下,兩人戀愛了,但戀愛中的三毛總是患得患失。兩人在一塊兩年,在梁光明畢業之際三毛企圖用婚姻來留住他,甚至以自殺相逼,梁家明逃到了加拿大。

經過這次失戀,三毛覺得臺灣是個傷心地,待不下去了。1967年,三毛主動休學,隻身遠赴西班牙馬德里大學讀書。

離開之前,三毛跪下給父母磕了一個頭,後來還給他們寄過一封信:“爸爸媽媽,我對不起你們,從今以後,一定戒菸。”然後三年半沒有回國。

異域環境為三毛療傷提供了很大幫助,在這裡三毛展現出了旺盛的生命力,她跟歧視亞洲人的舍管吵架,搭便車遊歷歐洲,同時還以“三毛”為筆名,把歐洲的遊玩經歷記錄下來投稿賺錢。也是在這裡,三毛遇見了她日後的丈夫,一生所愛荷西。

兩人相遇時,荷西只是個16歲的西班牙高中生,他對三毛一見鍾情,大膽表白:

“Echo,你等我六年,我還有四年大學要讀,兩年兵役要服,等這六年一過,我就娶你。我們有一個小小的公寓,我出去賺錢,回來之後,你在家裡給我煮飯吃,這就是我人生最快樂的事情了。”

三毛笑:“我們都還年輕,你也才高三,怎麼就想結婚了呢?”

荷西說道:“我是碰到你之後才想結婚的。”

三毛盯著他的大眼睛,覺得這個小自己8歲的男孩很幼稚,她怕他糾纏自己,便說:“好啊,既然這樣,從此不要來找我,6年太長,不知道我會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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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4年很快過完,1970年,三毛終於拗不過父母要求,回臺灣當了老師,她在臺灣文化大學教授德文、哲學,跟一個德國老師相識相愛。

這位德國老師溫文爾雅,大三毛十幾歲,兩人很投緣,沒多久就談婚論嫁。可就在兩人結婚前夕,未婚夫突發心臟病,死在三毛的懷裡。

突發事故讓三毛不能接受,她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一度悲傷過度服用了過量安眠藥,好在被父母救了下來。

這之後,三毛不顧爸媽反對再一次回到了馬德里。

聽聞三毛歸來,正在南方服兵役的荷西非常高興,等到一個月後兵役結束,他當天就跑到三毛面前,兌換六年前的承諾。

荷西興奮地拉她到家裡,三毛驚訝於整面牆上貼滿了自己照片:“你哪來這麼多我的照片?”荷西說:“你寄到徐伯伯那的。我每次去就偷出來拿到相館放大。”

三毛心動了,但她對荷西想要結婚的念頭不太敢想:

“今天回來,我心已經碎了。”

荷西說:“碎的心,可以用膠水把它粘起來。”

三毛又說:“粘過後,還是有裂縫。”

荷西擁抱了她一下,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胸上:

“(我)這邊還有一顆,是黃金做的,把你那顆拿過來,我們交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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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德里期間,一次三毛讀到美國《國家地理》上一篇關於撒哈拉沙漠的報道,感受到了前世的鄉愁,當即決定隻身前往撒哈拉旅行。

得知三毛要去撒哈拉,荷西提前一步到了非洲。

不久後,三毛收到荷西從撒哈拉寄來的信,信裡告訴她自己已在撒哈拉一家磷礦公司申請到職位,三毛若想來,他會安排好一切。

三毛大為感動,匆匆給西班牙的朋友們留下一封信就走了:結婚去!

剛到撒哈拉地區,三毛和荷西住在墳場區,正對著一個大垃圾場。天氣炎熱缺水,屋頂破了個大窟窿,生活條件十分簡陋。

三毛毫不在意,她幹起了自己拾荒的老本行。她把腐爛的羊皮做成坐墊,從垃圾場拖來五個大木箱做成書架、桌子。為了讓家裡多點綠色,她撿別人不要的大綠水瓶抱回家,裡面插上一從怒放的荊棘,還會趁著夜黑風高,和荷西翻牆過去偷五朵花。

看著三毛精心裝扮的房子,荷西一把把她從背後抱起來,他說:“我們的第一個家,我抱你進去,從今以後你是我的太太了。”

1973年7月,兩人在西屬撒哈拉首府阿尤恩裸婚,兩人手牽手在沙漠裡走了一個鐘頭去登記。沒有婚紗沒有西服沒有鮮花,有的只是荷西從滾燙的沙子中覓到的一枚完整的駱駝頭骨,三毛收到禮物後,說自己是全世界最快樂的新娘。

兩人在沙漠裡度蜜月,用了一整個月的時間走沙漠旅行路線,經過馬克貝斯、阿爾及利亞、西屬撒哈拉沙漠,最後回到阿雍,夜裡就依偎在一塊看星星。

有一次荷西突然問三毛:“你是不是一定要嫁有錢人?”三毛說:“如果不愛,百萬富翁也不嫁;如果愛,千萬富翁也嫁。”

荷西說:“說來說去都是有錢人。我呢?”三毛說:“你的話只管飽就好了。”

荷西說:“你吃得多嗎?”

三毛:“不多,以後還可以少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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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漠的日子甜蜜且平靜,三毛把自己的經歷記錄下來,向遠在臺灣的父母彙報,第一篇就是著名的《中國飯店》,文章講自己在拮据的條件下,用收到的中國粉條、紫菜、豬肉乾給荷西做飯,把丈夫的胃治得服服帖帖。

1974年10月,《中國飯店》發在臺灣《聯合報》上,當即引起強烈反響。接下來在父母和讀者的鼓勵之下,三毛又寫了歡快的《結婚記》,驚奇的《荒山之夜》,還有惡趣味的《沙漠觀浴記》。

三毛一篇接一篇寫下去,最後竟寫出了整整一本《撒哈拉的故事》,還收穫了一批瘋狂的讀者,遠在千里之外掀起“三毛熱”。

在那個相對閉塞的年代,久居東方小島上的人們都被沙漠裡的奇觀吸引。“三毛”的大名火遍全島,還蔓延到了大陸。

《撒哈拉的故事》出版後,三毛著手計劃出新書。當時她的中篇《五月花》已完稿,手上還有幾個短篇正在創作。

同一時間,父親把三毛髮表在報的文章都一一剪下來保留,而母親則著急寫信問三毛:

“下本書是要叫什麼,……是《啞奴》還是《哭泣的駱駝》……這麼高興的事情,怎麼也不操點心!”

三毛很高興父母喜歡自己的書,快快樂樂地寫下去,覺得終於能令爸媽高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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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因撒哈拉政治形勢變化,三毛與荷西移居到沙漠對面的迦納利群島,荷西找了一份潛水員工程師的工作。

因為工作原因,荷西每週只能回家一次,三毛放棄了精心裝飾的家,跟著荷西去他工作的地方住。

三毛每天騎著車去荷西工作的碼頭給他送好吃的,喂他水果,或者丟果核。時間久了,荷西的同事都認識了她。

每次三毛一來,岸上的潛水員就會提前拉訊號,水下的荷西不一會兒便露出頭來。三毛不管那一身的水,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塊兒。有時岸上的機器壞了,維修需要兩個小時,荷西不願乾等著,脫掉潛水服就往家跑。要是三毛不在家,他就在大街上挨家挨戶問:

“看見Echo了沒有?看見Echo了沒有?”

那時朋友都說,他們根本就不像結了婚的人,而是一直談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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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三毛父母飛到西班牙和女兒女婿一起過中秋,三毛第一次將荷西介紹給父母,荷西見到岳父岳母,心裡有些緊張。

他告訴他們:“你的女兒是世界上最好的主婦。”然後給他們展示三毛收拾精緻的家。看到兩人生活幸福,陳嗣慶懸著多年的心終於放下。

居住半月之後,三毛隨父母前往倫敦機場送別,前往機場的路上三毛突感不適,然後就接到了荷西同事打來的電話。

三毛直接問道:

“是不是荷西死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荷西死了?”

同事告訴她,荷西在一出次潛水任務中下落不明,父親安慰:“人還沒找到,興許是迷失了方向,現在正在某個小島上。”

三毛焦急等著,等來的結果是:荷西溺亡。

幾天之後,荷西的屍體被打撈上來,公司通知她去認領。三毛見到荷西冷冰冰的屍體後跪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她拉著荷西的手唸叨:

“你死的時候要經過一個黑黑的隧道,你不要怕,我上有高堂,我有父母,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可是你不要怕,我握住你的手,你勇敢地走過去,雖然我不在你身邊,這個隧道過了以後,那邊有光,神會來接你,過幾年我再來赴你的約會。”

聽到女兒這話,當父母的心如刀絞。

在荷西葬禮結束後的幾個小時,她被打了鎮靜劑躺在床上,藥性沒有作用,她仍然在喊:“荷西回來,荷西回來!”

荷西下葬後,三毛每天都去他在的墓園掃墓,她撫摸著雕刻兩人模樣的十字架,口中唸叨著“荷西安息!荷西安息!”

丈夫去世之後,三毛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時常望著窗外發呆。

有次三毛找到父親,顧左右而言他地講自己準備自殺,陳嗣慶生氣了,一邊發脾氣一邊掉眼淚:

“如果你敢毀滅自己的生命,你就是我世世代代的仇人,因為是你,殺死了我最最心愛的女兒……”

擔心三毛再次自殺,父母留在西班牙陪女兒,在父母近一年的陪伴下,傷心欲絕的三毛髮誓:絕不自殺。

“我願意在父親、母親、丈夫的生命圓環裡做最後離世的一個,如果我先去了,而將這份我已嘗過的苦杯留給世上的父母,那麼我是死不瞑目的,因為我已明白了愛,而我的愛有多深,我的牽掛和不捨便有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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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後,三毛在父母的勸說下回到臺灣,她住在父母家中,跟家人的交流不多。

1981年,三毛受到《聯合報》的資助去中南美洲旅行半年。旅行途中,三毛收羅了各種各樣小玩意兒,項鍊、戒指、陶娃娃等,她把隨行文章集結成冊,取名《萬水千山走遍》,再一次引發了“流浪”熱潮。

之後三毛開始做環島演講,她在高雄演講,演講廳播放著三毛作詞齊豫演唱的《橄欖樹》,演講結束她對讀者說道:“三毛不值得你們這麼愛,回去吧,做更重要的事情去。”

可讀者們大聲喊著:“我們要三毛!”

旅行結束,三毛心情開朗了起來,她應邀在大學兼職任教,平時進行散文、歌詞創作。

只是自從荷西去世,她的寫作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文章裡的天真爛漫少了,多了禪學和哲學的味道。父親委婉勸她,三毛寫通道:

“爸爸,你不能要求我永遠是沙漠裡那個光芒萬丈的女人,因為生命的情勢變了,那種物質也隨著轉變為另一種結晶,我實在寫不出假的心情來。”

她多次在文章裡懷念荷西和她遠方的家,用船長影射荷西:

“船長,我的心思你難道不明白嗎?一切都開始了,我只是在靜心等待著,等待那七顆星再度升空的時候,你來渡了我去海上!”

甚至直接寫到那片兩人共同生活過的土地:

“那片墓園曾經是荷西與我常常經過的地方不知為什麼,總也不厭地悵望著那一片被圍起來的寂寂的土地,好似鄉愁般地依戀著它。”

父母又開始為她的精神狀況擔憂,家人朋友都給她介紹物件。有位德國大使常去陳家串門,人長得帥,人品也好,三毛媽媽很喜歡,可三毛拒絕了他的求婚:

姐姐很詫異,三毛說:“你們能想象,我穿高跟鞋,拿葡萄酒杯,這樣站著去應酬嗎?我會瘋掉,不行不行,這個人不能嫁,他的職業我沒有辦法。”

說著她伸出自己的腳,腳上穿著一雙露著五指的拖鞋。

80年代中後期,三毛因身體原因辭掉了學校教職,散文產量和演講也開始減少,她還一度神經錯亂喪失記憶,到美國療養院治病。

1990年三毛在成都街頭接受採訪,記者問她現在最看重的創作是什麼?她回答:

我現在不太寫作,最看重的創作是“生活”。

失落1991,誰殺死了三毛?

圖源:《滾滾紅塵》

1989年起,三毛開始了劇本《滾滾紅塵》的創作,這部戲1990年上映,由林青霞、秦漢主演,收穫了金馬獎12項提名,4項大獎,可卻錯失了最佳編劇。

1991年初,三毛因子宮內膜肥厚住院。她在病床上吃了止疼藥寫了給賈平凹的回信,稱賈平凹的《浮躁》和《天狗》曾讀過20多遍,並期望有機會去陝西裝轉。而這封短短的信,也成了三毛留在人間的最後的筆墨。

1月4日,三毛在醫院衛生間用絲襪上吊自殺,年僅48歲,被發現時她穿著繡花長裙,沒留下任何遺書。

第二天,臺灣所有的報道都是三毛去世的訊息,香港也有80多家媒體報道。

對於三毛的死因世人議論紛紛,有人說是為情所困,有人說因《滾滾紅塵》,有人說是江郎才盡,還有人說是政治原因,最後警方給出的原因是:

“因病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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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去世前半年,她在西班牙的好友曾收到三毛的來信,信裡三毛說自己跟社會隔離太嚴重了,有時會變得呆呆的,她想接下來去拜訪下各位老朋友。

友人開心等著,可沒有等來三毛的歸來。

得知三毛去世那天,給她拍攝過照片的攝影師肖全正跟妻子在街上騎腳踏車,他對妻子說:“要是我今天能在臺灣就好了,我就可以去參加三毛的葬禮。”可妻子告訴他:“三毛只有生日,沒有葬禮。”

不同於好友、讀者的激烈反應,三毛的父親對她的去世卻顯得平靜:

“女兒常說,生命不在於長短,而在於是否痛快的活過。我想這個說法也就是:確實掌握住人生的意義而生活。在這一點上,我雖然心痛她的燃燒,可是同意。”

失落1991,誰殺死了三毛?

圖源:網路

1990年中,三毛赴大陸舟山祭祖,回來帶給父親兩件東西,一件是舟山老宅裡打出的一瓶水,另一件是祖父墳頭的一抔土。父親對著故鄉的水土無動於衷,三毛等了幾秒鐘帶著哭腔對父親說:

“這可是我今生唯一可以對你陳家的報答了。別的都談不上。”

說完三毛掉頭而去,輕輕關上了浴室的門。

三天之後,三毛不帶任何身外之物離家出走了,看到女兒連荷西的照片都沒帶,陳嗣慶感到不妙。他聯想起先前三毛多次用《紅樓夢》的“好了歌”暗示,突然間便了然於胸:

這一次的境界,是沒有回頭路可言了。

他顫巍巍執筆,寫下了給女兒的一封信,信裡他寫:

“平兒,你人未老,卻比我們在境界上快跑了一步。山到絕頂雪成峰,平兒,平兒,你何苦要那白茫茫大地真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