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夏天，最喜歡痛痛快快地喝汽水。從冰箱裡剛拿出來的汽水瓶上，還掛著因為突遇高溫而迅速凝結的水珠。用啟瓶器開啟後，一股綿密的氣泡咕嚕咕嚕地從瓶口冒了出來。一仰頭，猛地喝下一大口，透心涼的刺激感上頭，衝勁十足的氣泡瞬間打通五臟六腑。嘴裡還有不安分的小氣泡，咕嚕咕嚕的疊起來，又在舌頭旁接二連三地破掉，濺起清涼的溫度。有個習慣，喝前先把瓶子左右輕輕搖晃，讓氣泡擴散開來再喝，這樣開啟的時候，能看到很濃密的氣泡，感覺空氣都跟著變得清新了！那冰氣泡會從喉嚨咕嚕咕嚕到胃裡，然後打個嗝咕嚕咕嚕到鼻孔，感覺簡直不要太爽！

今天，又是一口氣喝完一瓶冰鎮橘子汽水，在喉嚨中升騰起一串串氣泡。酸酸甜甜的味道醞釀出一個嗝，飄散在炎炎的天氣裡。感覺整個夏日的燥熱瞬間消散，空氣似乎都變得輕盈了。發現喝汽水，得一口兒悶才過癮。將汽水一股腦灌入口中，氣泡瞬間在舌尖會產生微妙的物理反應——一種被稱為“沙口感”的酥麻口感，有點兒甜，有點兒虐，有點兒猝不及防。

突然想到，如果將初戀具象化，它就像搖晃生成的氣泡，咕嚕咕嚕的怦然心動。初戀的滋味，其過程必然有甜有虐，甜的時候甜到讓你覺得微醺，虐的時候虐得你找不到方向。那些讓人全身內外咕嚕咕嚕冒泡的，是多巴胺，是荷爾蒙，是某些化學物質的瘋狂形式。

“毫無原因地，我心臟就那麼漏跳了一拍。我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那樣的感覺。就像整個世界在你四周，從你身體由內而外地翻滾，而你漂浮在半空中”。這是我讀美國作家文德琳·範·德拉安南的長篇小說《怦然心動》中的句子，這就是初戀，讓人措手不及，又倍感溫暖美好。那種感覺應該和喝下一大口汽水差不多吧？炸裂的二氧化碳氣泡就像伊人帶來的心跳，連空氣中都在冒著粉紅泡泡。瓶蓋一開白氣兒一冒，舒爽勁兒從嗓子眼直竄進胃裡，在那一刻，腦中甚至不會有任何其他的思緒了，只有驚心動魄的暗流與旋渦，只有身體中那股氣流的橫衝直撞。青春的起心動念，就像突然打開了一瓶汽水，酸酸甜甜的氣泡就一湧而出。在那一段時間裡，少男少女的大腦每天都咕嘟咕嘟地浸在這複雜的混合物中，根本不需要對方的迴應來發生什麼化學反應，自身就旺盛澎湃得不能自已。

不過，有很多這樣的時刻，你驚心動魄，而世界一無所知；你翻山越嶺，而天地寂靜無聲。這份心動，只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你怦然心動過，一顆心為一個人激烈跳動過，但後來的後來，世界上所有的關係都會變得熟悉，最終變成理所當然；那些理所當然的關係，變得不再讓人心動和充滿感激。少年心動，是仲夏夜的荒野，割不完燒不盡，長風一吹，野草就連了天。但慢慢地，成年之後，工作之後，很多人就陷入到激素乾涸的危機當中，幾乎不再有心跳加速的經歷了。可能是人變得現實了，失去了憧憬的能力，知道荷爾蒙是不可靠的，用理智滿打滿算地使用好，才是經營生活之道。

少年人的心緒和汽水一樣躁動，他們在驕陽下揮汗如雨，迎著天空看附在杯壁的氣泡輕輕破裂，咕嚕嚕，咕嚕嚕，崩開濃郁的橘子氣味。他們痛痛快快地喝著汽水，那種快樂入心入肺。而他們的父母長輩，在喋喋不休勸告少年們：不要喝那麼多碳酸飲料，都是糖精、香精和色素，喝多了會變胖，還會損壞牙齒！你們還是多喝白開水、礦泉水、純淨水，一天喝滿8杯水，頭疼、肚子疼、感冒，多喝熱水……

今晚，還是為少年們寫篇夏天快樂水吧！能夠奔赴一場熱烈盛夏時，為什麼要拒絕這夏天快樂水呢？總有一些日子，是一過，便知道這是一生中最閃亮的時光。總有一些滋味，是嘗過了之後，便知道後來不會這麼上頭了。

你喝的是漢口二廠、北冰洋還是大窯嘉賓？我喝的是西安冰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