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事,唏噓,感慨,擬或落淚;那幾年,那些事,那些落淚

作者:沙柳

●原創粗糙,文尾留言歡迎點評糾正,也樂意被您轉發分享;如需他用,請聯絡作者本人。

●文中圖片,除標註作者外,其他均來自網路。

那幾年(冷暖)

冷暖

題記

朝如青絲暮成雪。那幾年,那些事,唏噓,感慨,擬或落淚。

回憶點滴時光,無意賣窮,無心炫耀。只覺得,困窘與富裕,苦累與輕鬆,攬盡風雨都是甜。

那幾年(冷暖)

冷暖

涪江貼著小鎮流過,江風拂面,冬天顯得特別溼冷。刺骨寒風嗚嗚咽咽地呼嘯著嘶吼著,捲起地上的樹葉、草碎、紙片……在灰色的天空亂舞。

校園裡從男寢室向教學樓的路面也許因為只是漂了一層薄薄的水泥,走在上面感覺有些飄滑。顫著身子,裹緊衣襟,雙手交叉插進袖筒,涼颼颼依然直灌全身。

寒冷,極大地壓縮了我活動範圍:要麼呆在寢室緊閉門窗,拖住同學勇窩在床上下象棋,彷彿想把他這個“菜鳥”作為寒冷的替身,要透過他的“老王”一次次無處藏身,轉嫁寒冷對我的蹂躪;要麼坐進教室或者閱覽室翻書,讓優美的故事溫暖全身。特別是教室、閱覽室承襲了前蘇聯建築風格,厚重的牆體非常有利室內保暖,坐在裡面,既遮蔽了所有嘈雜,更阻隔了外邊的溼冷。

那幾年(冷暖)

入冬,我的保暖估計是現在特種兵的標配。上身貼肉一件絨衣,外邊一件四個蔸的染藍布中山裝。下身裡面是剛買的秋褲,外邊一條染藍布下裝。

染藍布是那時穿衣服的主流材質。無論春夏秋冬,都是大人買了萬變不離的整塊米白色棉布匹,再花點錢送縣城的布染廠染製成藍色。大約10天左右取回來,再去鄉場請裁縫做成上衣、下裝。這樣置辦,雖然麻煩,但每個環節,可以把費用省到極致。

不善於精打細算,就會為用錢發愁。生活中,父母特別注意從每個步驟每個環節,用心規劃。初中時,母親給我縫了一件夾了些棉花在中間的襖子,特意做得比外套長了兩寸。這樣做主要是個子長得快,方便個子高的時候可以繼續穿。個子還矮,便先把多出的一節,和外衣對齊向裡折上去,再用針線固定。

少年頑廢,縫上的針線經不住磨損。時間稍久,線頭鬆脫,摺進去的那節就吊下來超過外套,一裡一外新舊兩種顏色形成鮮明的錯層。如果不區分男女,這幅打扮,起碼要領先時尚二、三十年。那種打扮,當時如果可以申請時裝專利,恐怕非我家莫屬。但那時卻非常扎眼並不受看,更有些滑稽另類。長得富態的初中語文任老師,見我這樣穿覺得很有趣,碰到時常常要用他寬厚的手掌蓋住我的頭,稍稍用力轉動我的脖子,讓我正面盯著他,然後開玩笑地說“哦耶,沒有留意到,原來還是個二級幹部喃!”

那幾年(冷暖)

當時我理解的幹部,主要是縣、區、鄉三級,“二級幹部”就是區級。每次開全區性的大會,區上的領導站在我們中學操場高臺上的話筒旁,一邊掃巡著臺下黑壓壓的人群,一邊揮著斬釘截鐵的手勢,扯著不斷拐彎變換的大嗓,透過水泥杆上形狀有鐵鍋大的幾個高音喇叭,傳出振聾發聵的洪亮聲響。他那憤情激昂的情緒,完全可以穿過好幾個山坳。

那時的“二級幹部”,是很有地位和身份的。我就乾脆沒有把襖子吊下來的一節折上去,讓它一直吊著,直到高中畢業。

要離家外出讀書了,那件“二級幹部”標誌的襖子已經跟不上身材的瘋長,加上也實在有些土氣,便按照慣例淘汰給大弟。母親又去鄉場買了件更體面一點的絨衣替換,我特有的“二級幹部”裝扮,從此便成為歷史。

精打細算摳出來的錢,父母最終又貼回到了兒子身上。初二開學前,父親在縣城為我逮住一雙二手皮鞋。皮鞋的皮面呈黃色,皮質幾乎沒有軟化處理。剛穿上太硬,腳後跟磨出了淤血。慢慢活動多了,皮質就逐漸柔軟了一點。原來的鞋主淘汰它,可能還因為右腳那隻鞋前面的大拇指處,已經膠裂出一個約五釐米長的豁口,皮質直硬,不容易再粘合。

那幾年(冷暖)

沒有穿過皮鞋的父親,顯然對這份洋氣的皮鞋存在很大的理解偏差。他的想象,只要是皮的,穿上肯定相當保暖耐用,而且還有面子。完全疏忽了皮質硬,尤其是有膠裂口子的害處。皮鞋穿在腳上,右鞋前微微翹起個口子,腳下像踩著一條不服氣的寬體扁嘴鰱魚。遇上雨雪天氣,地上的積水從豁口處侵入,腳趾凍得像冰棒。實在難受了,就找來用過的草稿紙,比著鞋子豁口的大小摺疊加厚,從裡面鋪進去,堵住鞋子的開口方向。待到紙片軟爛,又掏出來換上乾的。

萬木凋零,呵氣成霜。少年輕溫度重風度的單薄裝束,敵不過學校教算術的王老師那雙既和藹慈祥又能透過衣服觸及體表的深邃目光。食堂吃飯出來走過身旁,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從我肩上輕輕捻起兩件上衣,憐愛地問:“一啊,穿這麼少,冷不冷啊?”老師特別關心,心裡特別溫暖,立刻回話讓他不用擔心:“不冷不冷。”老師又搖搖頭,知道這是無奈。

學生階段一直受老師關愛,是少年特別開心的事。高中物理周老師在我出發到綿師上學前,特地選了件自己還非常捨不得的“的確涼”短袖白襯衣送我。襯衣雖已穿過,雙肩及後背開始微微翻黃,領口上也稍有破損,冒出交織的密微線紋。但這個面料的衣服,柔軟、輕薄、光滑,不起褶皺,那個時代相當時尚。染藍布太容易起皺,且像揉捏過的糙紙很不易恢復平整。

當時穿“的確涼”面料的比例,不會超過今天開賓士寶馬車的車主。清楚地記得高中時班上一嫻靜柔美的女同學,夏日裡穿條光滑輕柔的“的確涼”下裝,窈窕妙曼的身姿晃過,立刻牽動束束充滿荷爾蒙的目光。“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拂柳”的畫面,時時攪動著青春期對時尚裝扮的極大羨慕。老師送我,進入師校後立刻作為熱天的主力上衣。天涼了又穿在貼肉的裡層,從染藍布領口冒出扎眼的“的確涼”白領,很有“金生砂礫,珠出蚌泥”的美感,特別開心有自信。直到拍畢業照時,都還配上後來做的土黃色咔嘰布外衣,把雪白色“的確涼”穿在裡層。

那幾年(冷暖)

拍攝:沙柳

兒的冷暖,更讓父母時刻揪心。知道兒子在外受冷,憂心忡忡夜不能寐。食不果腹家徒四壁,實在又拿不出解決身單衣薄無法抵禦寒冷的辦法。趁逢場,母親去供銷社“有意無意”地向和我們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張嬢嬢提起,氣得潑辣的張嬢嬢鬼火直冒:“你們這種家長,心咋這麼狠哦?!”

奚落的話音未落,她已經從貨架上取下一件軍綠色大衣:“我先墊著,趕快給娃兒寄過去!”

在床上和同學勇面對面把腿窩在被子裡,正準備炮轟他的“駿馬”,另外一位跨進寢室遞來一張單子:“一,郵局去取包裹。”

取回郵件,三兩下拆開。在勇無比羨慕的目光中,我像文革樣板戲《智取威虎山》裡準備出征的楊子榮,提著軍綠色大衣衣領,輕輕一抖便立刻披掛上身。此刻,清楚地聽見勇的喉頭汩汩下嚥。此情此景,在寒潮灌體的冬日,換作是我,對人精神的蹂躪一定會超過“駿馬”被直接轟死。但我面對他,卻有些不厚道的洋洋得意,楊起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把頭深深地埋進了棋盤。

那幾年(冷暖)

天越來越冷,而我卻是從未有過的暖和。長長的大衣蓋過膝蓋,裡面的棉花厚軟瓷實。它的保暖功能,好像遠超寒夜裡那床又薄又短的被子。鑽進閱覽室,暖和加倍濃黏厚重,思緒很快便融進了故事裡主人翁的場景。

“咚咚咚!”

“嘿嘿嘿!關燈鎖門了,要睡覺回寢室去哈!”

被閱覽室老師的叫聲和敲桌子聲吵著,我遲緩憨呆地醒過來,抬起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癱軟地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那種沉睡,猶如神仙般完全脫離地球引力,翱翔在浩瀚銀河太空,神思空靈純淨,了無牽掛。

那年穿上大衣開始,冷暖在我的肌膚裡便有了更加具體、清晰分明的界限。多年來每每想起類似的點點滴滴,心裡便常常會為和我沒有任何血親關連的老師、嬢嬢。。。而熱流湧動。

那幾年(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