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三嬸兒

散文:三嬸兒

三嬸兒

隔壁二叔二嬸兒搬到前院新蓋的房子,跟著三叔在二叔住過的房子成親,娶來了三嬸兒。三嬸兒是鄉下姑娘,嫁進來那天,大雜院一下子亮了。三嬸兒紅衣紅褲,塗個紅臉蛋,頭上頂著大紅花,說話大聲吆氣,把個三叔臊得,恨不得有個地縫鑽。

大院裡的媽媽們從沒見識過這個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這剛過門的新媳婦這個樣子,可是少見。即使是農村出來的,家教都還是有的,怎麼就沒有個新媳婦樣呢,就是裝也得把這頭一天裝過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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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媽媽們私下裡總結了,大概因為這新媳婦有個傳奇般的爹吧。據說三叔的老丈人能夜行八佰,有一副飛毛腿,就是走路不是用走,用飛。這樣的人物生出來的閨女自然是非比尋常的,是吧。

但是,爹是飛毛腿,即使是飛著生出來的,不也得落地養嗎,正常是爹生媽養,這麼說,問題就出來了。這個三嬸兒的媽早早沒了,三嬸兒是飛毛腿的爹帶大了,難怪,大家因此對三嬸兒有那樣的作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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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嬸兒不知眾人對她的揣測,守著初心,說話不管深淺,一味熱情、潑辣,和人也不生嫌隙,或者不等人生,氣勢上就把人贏了。三嬸兒就像個紅彤彤的火球,氣勢洶洶滾進大雜院,或者是飛進大雜院,就將一個院子裡的幾十年來恭謙禮讓的傳統給破了。

一干老少的眼睛齊齊地對著三嬸兒,看著她和年輕人摸爬滾打。三叔和半大小子摔跤,三嬸兒站腳助威,看著三叔體力不支,不管橫豎,撲上去,不管三叔有沒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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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一本正的陳老爺子,面對同樣是他一手包辦來的三兒媳婦不知所措。大兒媳婦、二兒媳婦在公公跟前大氣不敢出,可這三媳婦愣是沒老沒少,沒羞沒臊,爹長爹短地把個老爺子叫得愣是板不起臉,那一套老的家風硬是在沒臉沒皮的三嬸兒跟前折了戢。

三叔三嬸兒結了婚便分出來過,和大哥大嫂共一個廚房,吃喝對比著就有了講究。三叔掙錢三嬸兒花,怎麼花本是私密的事。可是,私不了,做吃做喝時就擺出來了。家家都節儉著過日子,三嬸兒的日子就叫不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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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嬸兒有錢便買吃買穿,尤其是穿,全院就三嬸兒穿得花哨,怎麼新鮮怎麼穿,怎麼穿又都好看。大家說三嬸兒的衣服省布,三嬸兒對自己的衣服有個叫法:拤腰的。三嬸兒的腰細,細腰露出來,身材也露出來了。三嬸兒是大雜院院裡唯一一個這樣穿著的人。

三嬸兒的嗓門亮堂,夏天時一家子說話全院聽,包括和三叔玩鬧,每當這時,院裡的媽媽們趕緊關窗子。三嬸兒生第一個孩子小梅,滿月之後,抱著孩子串門,給孩子餵奶也不避人。三嬸兒做媽媽時也才二十歲,在我家給孩子餵奶,剛好我哥放學撞見,趕緊跑出去。三嬸兒哇啦一嗓子,你看你看,小海的臉都紅了,大小夥子了,知道不好意思了。我哥聽這話跑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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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嬸兒家的小梅過了半歲,就喜歡上我了,我也迷上了小傢伙,弄得我上學的心思都沒了,日日就想在家和小梅玩。三嬸兒看出我喜歡,我一放學小梅便被送過來,三嬸兒總有忙不完的事,又看不見她忙什麼。轉一年生她家小二時,這回是真忙了。我扯著剛會走路的小梅,三嬸兒抱著吃奶的小二,一向愛說愛笑的三嬸兒在生了小二之後,有些力不從心,為了感謝我,還和我去街裡的照相館照了張合影。

小二會走路之後,三嬸兒從家裡消失了一段時間,兩個孩子小姑子管著。三叔不說三嬸兒為什麼走,但是,三叔的心情擺在臉上。一天不說,十天不說,幾個月之後,秘密便包不住了。三嬸兒和三叔的一個生意夥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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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傳出來,大雜院地震了一陣兒,茶餘飯後,爸爸媽媽們聚在一起,倒也沒說什麼不好聽的,都是過日子的人,反過來就是不過日子的事,一起唏噓著,直到三嬸兒回來,大院重新響著三嬸兒的大喇叭似的嗓門,小梅、小二又成了有媽的寶兒,閒言從此打住。日子照過,三叔依舊對三嬸兒不離不棄,一日夫妻百日恩,這得他們關起門來自己數了。

感覺三嬸兒還是那個三嬸兒,和大人說笑,和我們這些比她小不了多小的孩子打成一片,大院有了三嬸兒後又熱鬧了。我相信,大院裡的大人孩子,在三嬸兒消失的那段時間都是打心眼裡想她的,即使在編排三嬸兒不是的時候,一樣也是基於想念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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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嬸兒回來後的次年,又生了兒子小豐,所有人都覺得,三個孩子總算可以定了三嬸兒的心了。即使她由著一個有著飛毛腿之稱的父親養大,遺傳著放蕩不羈的基因,至少孩子能是讓她停下來的決心。可是,三嬸兒還是走了。這回是名正言順走的,並帶走的小梅、小二。兒子她留下了,陳老爺子不給,誰說也不行。

沒有人知道外面有什麼魔力勾著三嬸兒,讓她走得那麼決絕。大家在三嬸兒走之後,矛頭指向了三叔。一個有本事賺錢的人,卻沒本事留住媳婦,為什麼。之後三叔再娶,新三嬸兒沒讓大院的風氣有轉變,屬於三嬸兒的時代永遠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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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三嬸兒活到四十二歲去世,兩個女兒重新回到父親身邊。小梅像三嬸兒,比三嬸兒知性,看來在外面的三嬸兒沒耽誤兩個孩子的教育。三嬸兒的短命叫人感慨,明明可以是一朵溫室的花,非要去漂泊,明明球似的滾進大雜院,為什麼還要滾出去。看看大雜院裡的媽媽們,守著老地方,老感情,一活就是一輩子,多好。

我還留著和三嬸兒的合照,三嬸兒的樣貌一直定格在相片裡,三嬸兒年輕,我年少,裡面就我們兩個,守著一段舊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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