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牛逼的辯論,不是打邏輯,而是打概念。
前兩天知乎有個熱榜問題,叫做《為什麼人很難被說服?》
熱榜第一名搬出了萬維鋼的《萬萬沒想到》。
確認偏誤:一旦我們的某個觀念開始形成,我們就會把能夠支援這一觀念的資訊儘可能地吸收進來,以豐富和強化這一觀念,同時對不利於它的證據,就儘可能地挑毛病,最終將其忽略或否定。
接著有人提到了認知心理學。
因為當一個人承認自己錯誤的時候,就等於是從大腦中強行解除安裝掉舊的思維,同時再安裝一套新觀念。而在新舊交替的過程中,往往會引發大腦資訊短路,從而造成思想系統的紊亂。——《誰會認錯》
還有人搬出了逆火效應。
當人們遇上與自身信念牴觸的觀點或證據時,除非它們足以完全摧毀原信念,否則它們就會被忽略或反駁,而原信念反而更加強化。
臥槽,聽起來好有道理啊。
可是,人真的這麼難以被說服嗎?
其實不是的,人是很容易被說服的。
有個節目叫做《奇葩說》,每次我看奇葩說的時候都會後背發涼,原來我是一個這麼沒有主見和立場的人。
正方有人起來發完言,我就會覺得,臥槽,正方說得好有道理,我要支援正方。
結果反方有人起來說了個截然相反的觀點,我居然覺得也對,立馬又跑過去支援反方。
就這樣,一場辯論下來,我就像根牆頭草,不斷的擺來擺去,一會支援正方,一會支援反方。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驚起一身冷汗,我自詡認知也還算豐富了,卻還總是牆頭草,沒有立場,沒有主見。
為什麼呢?
不是說人很難被說服嗎?
直到後來我學到一個詞,叫做“概念滑動”,我才終於明白,我們的觀念是如何輕易被別人所改變和操縱的。
概念滑動
哲學裡有個非常重要的研究領域,叫做概念。
什麼叫做概念?
這還不簡單,概念不就是……
等會,概念是什麼?
關於概念有3個定義:
1、對特徵的獨特組合而形成的一種知識單元。
2、透過抽象化的方式對一群事物提取共有特徵而形成的一種思維單位。
3、對多個事物的共同點的想象。
哇,好複雜,看不懂。
沒關係不用懂,簡單來說,概念就是一種知識單元,一種思維單位,一種共同想象。
這在哲學裡叫做“範疇”。
範疇又是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對事物的分類,人類透過對事物分類得以認識這個世界。
突然發現,是不是跟我們的《分類思維》很像?
OK,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的這句話。
概念影響著我們對事物的觀念。
通常要改變人的觀念有兩種方式:
1、邏輯說服。
2、改變對方對事物的概念。
為什麼一個人很難被說服?
因為我們總是希望透過邏輯來說服別人。
比如有些理工科的直男,總喜歡秀智商,秀自己的邏輯思維,想透過邏輯來征服對方。
結果呢?對方反而越來越堅守自己的觀念。
因為邏輯說服這種方式會立馬調動對方的理性,也就是《思考快與慢》這本書講的系統二,慢思維。
所以不管你說得多對,對方總能抓到你的漏洞來反駁你。
網上的槓精就是這樣,你抓我的漏洞,我抓你的漏洞。
但是奇葩說卻為什麼能輕易的說服我們改變立場呢?
因為它直接改變你對事物的概念。
概念是我們對事物的歸納分類,我們呼叫的是感性,《思考快與慢》叫它系統一。
所以只要有人改變了我們的概念,我們立馬就認輸了,覺得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就拿《奇葩說》最精彩那期神仙打架來說:
在陳銘這裡,知識的概念是“認識客觀世界規律的工具”,是“共享”。
你會覺得陳銘說的好有道理啊,如果我們每個人都能共享知識,醫生可以拯救多少人的生命,如果牛頓7歲就知道萬有引力和相對論,世界又將往前推進多少。
啪,你立馬按了支援鍵。
而詹青雲立馬就把概念從“認識客觀世界規律的工具”滑向了“思想和信念”,把“共享”滑向了“被灌輸”、“被操縱”、“不勞而獲”。
當你聽到“被灌輸、被操縱”的時候,你立馬想到了百度競價排名,想到了魏則西事件和權健事件,想到了今日頭條和抖音的演算法推薦,想到了各種垃圾資訊;當你聽到“不勞而獲”,你立馬就想到了很多人靠小把戲不勞而獲。
你感到很憤怒,所以你立馬又站在了詹青雲那邊,啪,按了反對鍵。
然而矮大緊看穿了這一切,立馬又把“被灌輸”、“被操縱”滑向了“知識壟斷”,只有擁有了更多的知識,你才具有辨別能力。
結果立馬又被薛教授帶跑了,薛教授把“知識壟斷”滑向了“平等的垃圾”。
你看,這來來回回,覺得每個人都說得好有道理,其實他們不過都是在概念滑動而已。也就是奇葩說裡經常提到的偷換概念。
再來,我們來看另一個神仙打架《救畫還是救貓》。
傅首爾說:“我在乎的是臨終體驗。”傅首爾把救畫和救貓概念定義為臨終體驗。
傅首爾說:“我讀不懂畫,但我讀得懂人情,我想把貓救出去,送還給他主人。”這兒,概念又滑向了人情。
最後傅首爾還上了價值,直接把概念滑向了意圖的傳達。
好有道理,好的,救畫。
結果詹青雲上來第一句話就是“這道題在問我們要救什麼,可是當我們在實際選擇的時候,我們實際選擇的是我能夠割捨什麼。”
詹青雲沒有抓對方的邏輯漏洞,而是立馬把概念滑向了割捨,把“畫”滑向了人類的文明。
救畫割捨的是貓的生命,割捨的是它主人的愧疚;但是救貓割捨的卻是“人類的文明”,立馬就舉了日本侵華戰爭期間,我們用生命對故宮文物的守護。
太特麼精彩了,啪,立馬就站到了詹青雲這邊。
然後許吉如一上來,立馬又把概念滑回了意圖的傳達和生命本身的價值。
她說,畫就是來向你傳達“我們應該關注生命本身的價值”,現在你站在畫面前,卻說我要救畫而不救生命,你憑什麼說你看懂了這幅畫?
最後還說“萬一你是那隻貓呢?”,概念又滑向了弱勢群體,博得人的同情心。
臥槽,牛皮,好有道理。啪,立馬又跑去支援許吉如。
結果黃執中一上來,立馬就說:“貓不是最弱的,那副畫才是最弱的,那幅畫不會求救,萬一你是那副畫呢?”
黃執中又把弱群體滑向求救的難度。
然後立馬上價值,再次滑動概念,“今天這道題不是貓在面臨考驗,不是畫在面臨考驗,而是另一個層次的東西——同理心。“
然後再從同理心滑動到了遙遠的哭聲,滑向了你期待自己對這個世界理解到什麼層次。
“看,胖子撿橘子!因為他太年輕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很有限,不是因為他冷血,而是因為他聽不懂更遙遠的哭聲。同樣,同情心跟你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是相關的,《八大山人》燒了就燒了,他沒感覺,不是因為他冷血,而是他聽不到遙遠的哭聲。”
“今天這道題考驗的是你期待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到什麼層次。在那一刻,你期待自己是看得懂這幅畫的,你就會去救貓,不是因為你冷血。而是因為,隨著你對世界的認知越高,你聽到的哭聲越遙遠。”
這兒不得不說,太精彩了,我再次回看,依然雞皮疙瘩掉一地。
當時我就在想,這下再也沒有人可以動搖我了吧?遙遠的哭聲,太牛逼了,直擊心靈。
結果李誕一上來,立馬就用梗把藝術的價值從“遙遠的哭聲”滑向了永遠的活在人們的心中,把小貓滑向了生命,繼而再把生命滑向了活著。
“藝術最大的價值,就是永遠的活在人們的心中;而生命最大的價值就是活著。名畫最好的歸宿,就是燒了。”
再把藝術價值滑向金錢價值,把金錢價值滑向故事的豐富度。
“哪幅畫故事越多就越值錢,還有什麼比蒙娜麗莎燒掉更有故事,尤其還救了一隻貓。啊,蒙娜麗莎燒了?為什麼燒了。為了救一隻小貓。啊~”
然後又把概念滑向了遺忘和道德。
最後上價值,又把概念滑回遠方的哭聲和近處的哭聲,再把概念滑向犧牲。
“正是那些為了遠大的目標,去不計後果的犧牲別人,頻頻的讓我們這個世界陷入大火。”
你立馬就想到了希特勒這些人,怒火中燒,立馬又跑到了李誕這邊。
你就這樣不斷的搖擺,一會站正方,一會站反方。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在看《奇葩說》時,完全沒有主見,沒有立場的原因。
因為概念本身並無對錯,它只是我們對世界的認知,說什麼都有道理。
懂了這個道理之後,前不久,我打了人生第二場辯論。(人生第一場辯論是在大一的時候打的,被對方摁在地上摩擦。)
辯題是《從來沒有在一起更最終沒有在一起,哪個更遺憾》
大家都在聊愛情,結果最後結辯時候,我直接上價值:
把概念從愛情滑向了夢想;
把從來沒有在一起滑向了從來沒有追逐過夢想;
把最終沒有在一起滑向了為了夢想努力過但最後失敗了。
於是整個辯題變成了《從來沒有追逐過夢想跟為了夢想努力過但最後失敗了,哪個更遺憾》
很明顯,肯定是從來沒有追逐過夢想更遺憾啊。並用《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的故事,講出這個道理。
然後現場直接炸掉,對方直接懵了。
這就是概念滑動的力量。
懂了嗎?
最牛逼的說服,不是靠邏輯,而是直接滑動概念。
最牛逼的辯論,不是在打邏輯,而是在打概念。
概念積極滑動
好了,懂了這個對我們又有什麼用呢?
除了說服別人,不被別人說服,還有什麼其他的意義嗎?
意義大了去了。
第一,概念是我們認識這個世界的工具。所謂的認知升級,其實就是概念的升級。
不過這個話題太大,我們今天不做討論。
第二,能讓我們面對困境更加積極樂觀。
從小的時候,不知道誰告訴我們的,女生都喜歡樂觀豁達、積極向上、陽光的男生。
我思考過很久,到底什麼才是樂觀,什麼才是陽光積極?
後來我才明白,所謂樂觀、積極、陽光,就是把概念從消極滑向積極。
我叫它“概念積極滑動”。
既然辯論都可以滑動,那為什麼人生就不能滑動一下呢?
記得有一次,我和朋友看完電影回來,結果剛出電影院,就傾盆大雨。
旁邊的人都在埋怨,哎,倒黴,怎麼辦啊。
結果我和朋友反而更加開心了,因為我們好久沒見到大雨了,更沒有淋過大雨。
於是我們衝進暴雨中,奔跑打鬧,像個孩子,別提多開心了。
消極的人把大雨的概念滑向了倒黴,滑向了挫折。
而我和朋友把大雨的概念滑向了有趣,滑向了享受自然的洗禮,滑向了對童年的懷念。
這,就是陽光、積極、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