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囚徒困境中的理性思考

——基於美麗愛情的視角

胡海林

謹以此文懷念今年5月24日

深夜車禍殞命的博弈論大師約翰·納什。在這個效率至上,弱肉強食的商業世界裡,納什顛沛一生闡釋的“均衡”,難以安放在今日的凡間俗世,只願天堂裡沒有囚徒的困境,只有納什均衡。

青春年少時的一個漆黑冬夜,寒風在窗外淒厲地呼嘯著,不停地拍打著薄膜糊貼的窗戶,嘶嘶地響得人心顫。我裹在單薄的被褥裡,被歐·亨利的一個美麗愛情故事感動得淚水充盈眼眶,溫暖著萬千思緒而沉浸中無盡的遐想中。

吉姆和德兒愛情故事從此完美地鐫刻我的靈魂深處,不時地閃爍在我成長的人生座標上,深深地影響著我的人生。一對新婚夫妻,除了妻子德兒那一頭美麗的金色長髮,丈夫吉姆的那隻祖傳的金懷錶,便身無他物。儘管日子過得累苦難語,可他們生活沉浸著甜蜜愛情。聖誕節的前夜,小兩口都為了給心愛的人一個驚喜,各自悄悄備好禮物,以表達對心上人的綿綿情意。吉姆賣掉心愛的懷錶,換了一套漂亮髮卡,去配德兒那一頭金色長髮。德兒剪掉心愛的長髮去賣錢,為吉姆的懷錶買了錶鏈和表袋。當聖誕夜莊嚴為愛示物的時刻,愛卻讓各自珍視的物件化為烏有……

博弈,囚徒困境中的理性思考

歐·亨利在描述這個至深愛情故事時,由衷感嘆:“平淡的故事中兩個人物,彼此為了對方,白白損失他們最珍貴的物質財富。但與此同時,小倆口卻收穫到彼此真心真愛。”故事演放到金錢漫浸的當今世界,繁華街市間橫流的物慾,已讓吉姆和德兒禮物中所表達的愛意真情,稀缺到了無價。他們無私的愛禮創造出的價值,已讓物質失重而如風中落葉!

那時如洗般赤貧的我,正日日荷鋤在田地裡默默地勞作著。儘管也曾被七仙女下凡、梁山泊與祝英臺、白蛇傳……純真而美麗的愛情傳說感動的難眠,羨慕那個長工路上淒涼的董永,十八相送途中憨厚的梁山伯,西湖斷橋細雨美景中浪漫許仙。但遠沒有這個異國他鄉的英倫愛情故事,給了我現實的感撼心魄和永不厭倦的想象!

我曾執著地孜孜不倦想著德兒的金色長髮如何不被剪賣而能給吉姆懷錶配上表鏈、表袋,吉姆不用賣去心愛懷錶而能給德兒的金色長髮配上漂亮髮卡。顯然,這個無法破解的故事情節邏輯直到我讀研究生時學到經濟學裡的經典模型,那個由美國蘭德公司設計出的“囚徒困境”,我才驀然清晰明白起來。

溫馨感人故事揭示出的合理個人行為與合作所得利益間的矛盾,競亙橫著一個難解的冰冷邏輯:個體理性不等於集體理性,甚至二者的矛盾,就是一個永沒有帕累托最優的非零和遊戲,無論是自私的“囚犯困境”,還是無私的“麥琪禮物困境”,大概都莫過於如此!

這個問題的研究涉及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哲學、倫理學等廣泛的領域。既然深陷在當今金錢支配的商業社會里,既然所受教育與所從事工作也算是沐浴過理性的思想光輝,既然納什大師駕鶴西去,將我被現實麻痺的平靜心又電閃雷動般躁動起來,重新喚起塵封記憶深處的《麥琪的禮物》。

按照博奕論的推論,故事主人公行為的結果,確實不具有理性。但是否可以來這樣一個假定,置入進一個“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偏好系統,不考慮自身利益,只謀求他人的幸福。如此,個人選擇付出還是不付出,只看對方能不能得益,與自己是否受損無關。以這樣的偏好來衡量,最好的結果自然是自己付出而對方不付出,對方福利得到增進;次好的結果是大家都不付出,對方不受益也沒有犧牲;再次的結果是大家都付出;最壞的結果是別人付出而自己不付出,靠犧牲別人來使自己得益。遵循囚犯困境博奕的正規化,用數字來代表個人對這四種結果的評價:第一種結果給3分,第二種結果給2分,第三種結果給1分,最後那種給0分。於是,博奕支付矩陣顯示出一個典型的囚犯困境:無論對方選擇付出,還是選擇不付出,個人自己的最佳選擇都是付出。然而這並不是對大家都有利的選擇。事實上,大家都選擇不付出,明顯優於大家都選擇付出的境況。從這個意義上講,這一對深具愛心不求利己的情侶,與精於算計專門利己的困境中囚犯博奕一樣,都作出了最符合個體理性的選擇。他們遇到的問題完全是同構的:最符合個體理性的行為,卻不符合集體理性,得不到納什先生畢生所求的均衡結果。

無私和真愛,原來與其他物品別無二致,也服從邊際效用遞減的規律,只有在今天特別稀缺真情的自私的商業社會,它才顯得令人珍惜與嚮往。假如人人都不自私,“麥琪禮物的困境”所造成的利益損失,恐怕就難以估量,真情也難以補償。這樣美好的桃源社會,真的又很難說是美好啊!

當然,與《囚徒困境》自私的理性博弈相比,它的美好宛如晶瑩剔透水晶,純潔無暇,啟迪我作無盡遐思:假如要讓這個社會變得更美好、均衡,避免陷入集體非理性的困境,與其強調去改造個人動機,倒不如建立一套協調個體選擇的制度安排,或許更為切實而有效。大到社會,小到職場。單個的人總是很迷茫地面對群體,一旦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渠道不暢,交流和對話的空間無法形成,公共輿論蛻變為強勢人物的黑箱操作的遮羞布,人與人之間瀰漫著猜疑和敵對,沒有資訊與信任的靜態博弈,共同推動著進入一個負反饋和逆淘汰的惡性迴圈。人的天賦、精力、時間、財產乃至生命就在這互相猜疑的內耗的囚徒角色中白白浪費了。想想,倘若在我們文明的土地上長滿了野蠻的叢林,生存環境的殘酷使得瞬間的清醒都成了一種奢望,人生中只剩下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整天算計著吃人和時刻提防著不被別人吃掉。這又是一個多麼可怕與恐怖的境地啊!

納什在1994年的諾貝爾獎頒獎典禮上,發表了只有103個單詞的獲獎感言,他說自己畢生探索什麼是正確的邏輯推理,但到頭來發現“愛是一種特殊的感覺,是沒有辦法靠正常邏輯去推斷的”。

這就是說情感不屬於理性,不屬於人世間的“正常邏輯”!今天我費神費力地從美麗愛情視角探討博弈中的理性而去求均衡,完全就是徒勞而又根本不成立!在

中國古代不朽的詞作《鵲橋仙》中,有著被千古時光愈洗愈亮的句子,蘊涵了人類永恆的堅貞如磐石般情感:“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每一次對它的咀嚼和回味,我都會怦然心動,是對“瞬間”與“永恆”的定義和對比,是對“時光”與“情感”的領悟和感知。特別在這節奏速度越來越快、花樣層次越來越多的現代都市中,當愛情在眾目睽睽之下“速配”,當“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流行成情感戲謔,愛在博弈中難道真的如納什先生所言:“愛是一種特殊感覺,是沒有辦法靠正常邏輯去推斷的”?生命不可承受之輕的困惑,抑如《麥琪的禮物》一樣,依然困擾著正不斷年長的我,……

201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