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我是從來沒想到過，木頭會跟老夏產生關係。
木頭，就是我老公林木，人有點直腸子，所以得了這麼一個外號。
老夏就是我親爸，在我媽坐月子的時候，逼著我媽離了婚，去跟別的女人鬼混。
這就造成了，我媽的愛好之一，就是在各種節假日，帶著我一起，詛咒辱罵這個可惡的負心漢。
於我長大成人的小半生裡，壓根沒有見過他幾面。
尤其是在我上中學之後，幾乎是斷絕了一切聯絡，我媽連老夏給我的生活費都不願意要。
01
還記得我剛上初中那年，班主任突然叫我去辦公室見家長，老夏在裡面站著，很討好地對我笑，甚至有點卑微。
他拿著一包零食糖果，輕輕往我懷裡塞，嘴裡說：“小雨，我是爸爸，記不記得我？”
我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直接在老師面前把東西扔到他身上，灑了一地。
然後惡狠狠地對他說：“你以後不要來找我，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我媽聽我說了這件事，找到他的新家，大鬧了一場，從此他又有好多年沒出現過。
我對老夏的恨，既是被我媽耳濡目染培養的，也是我懂事後自己悟出來的。
出軌已經很可惡了，他竟然還在一個女人最脆弱的時候，上門逼迫，拋妻棄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渣，竟然神不知鬼不覺，成了我老公的微信好友，入侵了我的生活。
女兒萌萌那時候才3歲多，剛進幼兒園小班，我也正常回公司上班了。
老公木頭下班比我早，一般是他去接萌萌回家，我經常能看到木頭用手機給萌萌錄影。
起初我以為他會發朋友圈，或者跟我分享，但是他錄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動靜。
這就有點奇怪了，難道只是當紀念存了起來？
我一開始沒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發現，他竟然也在偷偷拍我在廚房做飯的樣子。
問他拍什麼，他又說隨便拍拍，沒什麼。
男人一旦這樣，支支吾吾說不清，就肯定藏著秘密。
02
週末全家一起去吃披薩，他非常“敬業”地拍了我跟萌萌鬧著玩的畫面。
趁他去廁所，我坐到他的位置，看到他手機沒關。
在微信裡，他把剛拍的影片發給了一個陌生的聯絡人。
備註是“大山”，稍微一翻，木頭一星期竟然能給他發三四個小影片。
會是誰呢？
還沒來得及檢視那人的朋友圈，我就看到木頭回來了，只好忍住疑惑，若無其事地坐了回去。
晚上睡前，我一邊做保養，一邊隨意地問：“你平時總拍萌萌，怎麼也沒見你發給誰看呀？”
木頭嗯了一聲，再沒說話，我瞬間燃起一股無名火。
結婚五年多了，他從來沒瞞過我什麼事情，這次是搞什麼莫名其妙的？
我坐到床邊，盯著他的眼睛：“大山是誰？為什麼要給他看萌萌？”
木頭愣了一下，尷尬地摸摸鼻子，反問我怎麼偷看他手機。
我氣笑了：“看你手機是我不對，我道歉，那你把我女兒影片發給陌生人，是不是該給我解釋一下！”
木頭也急了，說：“那不是陌生人，
那是你爸，老夏啊，他挺關心萌萌的。外公看看孫女不行嗎？”
我腦袋嗡的一聲就炸了，狠狠拍他大腿：
“他是誰啊，和你有關係嗎，輪得到他關心萌萌？“
木頭小聲安慰我，說就是千錯萬錯，老夏也是我親生父親，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
我根本不想聽，眼不見心不煩，讓木頭趕緊閉嘴。
“這件事就當我不知道，以後也別讓我再聽見看見。”
03
隔天吃早飯，木頭還是絮絮叨叨，說老夏其實挺關心我的，這些年都很掛念我和萌萌，那年我結婚，老夏偷偷到場，還遞了不薄的禮金。
我當然知道，那天我看到他混在角落喝酒，但我始終沒有去理他。
5年前的那場婚禮，代表孃家，把我交給丈夫的，是我的後爸老劉。
我萬萬沒想到就在婚禮結束，老夏和木頭搭上了話，從此有了聯絡。
木頭以為我是個明理的人，遲早會原諒老夏。
但他想錯了一點，就是他不知道我因為老夏吃過多少苦。
除了從小沒有親生父親陪伴，他還留給了我一個因為背叛，變得敏感刻薄的母親。
這樣的父母關係，不僅讓我失去了童年，性格冷淡，而且摧毀了我對婚姻的信任感。
如果不是木頭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我這輩子應該不會結婚。
說起來，我和木頭，都是被原生家庭傷害的人。
04
林木的父母都是退休教授，家裡的哥哥姐姐都是博士。
偏偏小兒子林木，天生就不愛讀書，怎麼都學不進去，從技校出來，20出頭就在社會上闖蕩。
這一家人，不至於看不起我們，但也不是很熱情，畢竟層次不一樣，聊閒天都聊不到一起。
我雖然是大學學歷，在他們身邊也總像是矮了一截。
林木和家人的感情也早就吵淡了，老兩口親口說，放他自生自滅，不再管他。
23歲的時候，林木在本市一個模具廠當技工，我應聘進了財務室，不到兩個月，就被這小子看上了。
他沒什麼花花腸子，只有死纏爛打，給我打飯，送我回宿舍，買小禮物，一門心思對我好。
沒什麼特別的，也沒什麼轟轟烈烈的，就像是最普通人的戀愛，水到渠成。
我是一個缺愛的人，對感情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忠誠。
林木在這一點上，給了我最大的安全感。
05
婚前，我媽因為林木經濟條件不好，對這段關係是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沒能拗過我。
她說林家雖然條件不錯，可是並不待見小兒子，給不了我很好的生活。
但我很清楚，日子是給自己過的，錢很重要，但沒那麼重要。
婚禮上，家長和親戚們，客氣而禮貌，一個愛說閒話的表姨，當晚發了朋友圈，說這輩子第一次參加沒海鮮的婚宴，現在的年輕人真會省錢。
我知道，有人是在等著看我們的笑話，看我們貧賤夫妻百事哀，張嘴求他們幫忙。
所以我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把這個家經營起來，風風火火。
幾年下來，林木有了職稱，漲了工資，我跳槽去了市裡另一家貿易公司，收入慢慢翻了一倍。
然後就是貸款買房，女兒萌萌出生，目前的生活水平，可以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而這些，完全是我們自己打拼出來的，沒有依賴過長輩。
因此，當老夏突然出現在我家裡的時候，我才會那麼歇斯底里。
我只覺得，他一定又是來破壞我幸福的。
06
那天下午，我們一家三口正在沙發上看電影，吃著水果，輕鬆溫馨。
門鈴響了，木頭去開門，迎進來一個瘦高的男人，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他走進客廳，很討好地看著我們娘倆。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也沒有認出他，但是他的表情讓我想起了初中那次見面，一樣的心虛怯懦。
我迅速把萌萌抱回臥室，把門反鎖了，林木來敲門，我也不理。
老夏在門外說，他改天再來，我一聽就瘋了，還要來？
我放下孩子，出去一直把他推到門口，抓著他的東西往門口扔，重重摔上門。
顧不得被鄰居看笑話，我就站在樓道口質問起來：
“你到底想幹什麼？前陣子你跟我老公鬼鬼祟祟的，我沒管，今天竟然還登堂入室，你是非要把我們家拆散了，像你們一樣才開心是嗎？“
面對我的咄咄逼人，老夏還是低著頭，他說：“我是你爸，怎麼會不想你好啊“
我冷笑一聲：“那你就別來找我，給我個清靜，反正咱倆也不熟。“
“你讓我看看萌萌，認我這個外公，她也多個人疼對不對？“
“我們家的孩子，不需要外人疼，你就放過我吧。“我扭頭要走，被老夏拽住了手腕。
07
回頭看，他已經老淚縱橫，手裡的東西掉了一地，像極了初中時，辦公室裡的一地狼藉。
老夏抹抹眼淚，說：“小雨，你說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我補償你行嗎？“
原本還有些軟弱，不想把事情做絕的我，聽到這句話，對老夏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甩開他的手，回到家裡鎖好了門。
在我童年扭曲，少年迷茫的時候，他在哪裡？
現在我衣食無憂，家庭美滿了，他來補償我了？
想白撿一個閨女，連帶著女婿和外孫女？
對不起，他賠不起，我也不想要。
之後整整一個月，我都沒讓木頭上床，引狼入室，活該他睡沙發的。
抱著女兒睡覺的時候，我總會夢到高三的一個下午。
高三，大概是每個中國孩子刻骨銘心的一年，我也一樣。
考試的壓力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我媽神經質的照顧也讓我抓狂，她幾乎是無微不至，衣食住行，甚至連衛生巾都按日子塞到我書包裡。
每天除了催我複習，就是說我們娘倆有多命苦，如果不讀書，沒有任何出路。
我快瘋了，但又不能表現出來，我不想讓我媽傷心。
我突然想到，本來還有一個人，應該在這段時間陪在我身邊。
08
那個週五，我逃了晚自習，拿著從老鄰居那裡問來的地址，摸到了老夏在城市另一端的新家。
我只想偷偷看一眼。
在那個高檔小區的草坪上，老夏帶著那個漂亮，有氣質的女人，散步，前面是一個蹦蹦跳跳的小男孩，拿著昂貴的電子玩具。
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像是陰溝裡的老鼠，被拋棄的老鼠。
我失魂落魄的騎腳踏車回家，從此拒絕了一切和老夏有關的訊息。
不接他的電話，不見面，不接受他送來的東西，變得和我媽一樣。
因為我徹底理解了我媽，那種被至親背叛的感覺，沒人可以忍受。
上次老夏來過之後，我抽空去看了我媽。
她頭髮已經全白了，但是用了染髮劑，整個人顯得年輕，我大二那年，她選擇了再婚。
再婚的生活，沒了我的負擔，後爸老劉又是個慢性子，她也總算是過上了好日子。
我婚前，她想自己選女婿，被我強烈反抗了。
我婚後，我媽還掌控欲極強的想要插手我們小家的事情，買冰箱也得聽她的。
被我軟軟地拒絕了幾次，她才終於明白了兒大不由娘，不再管我。
中午留在她家吃飯，一切都非常和諧，老劉的獨生子在國外，她過得十分清淨。
09
吃完飯，我偷偷問她，最近有沒有見過老夏。
我媽露出一種很得意，近乎快樂的表情：
“聽說是從國外回來了，老婆孩子都沒了，真是老天有眼。“
我一瞬間愣住了，想問問怎麼回事，我媽也不知道，只是碎碎念，說都是他活該的。
我匆匆回家，逼問林木，林木卻也不清楚具體情況。
他只是在婚後這5年，透過微信，斷斷續續和老夏聊天，說我們的情況。
前段時間，才開始拍影片給他看，而老夏總是說自己一切都好。
我有些懵，5年，已經這麼久了嗎，他一直在透過木頭關注我，默默看著我的生活。
“備註為什麼是大山？“
“老岳父不就是老泰山，我就隨便起了個名字。“
我讓木頭約老夏出來吃個飯。
餐桌上，我們三個默默吃著東西，老夏主動打開了話匣子。
他說在我高考結束後，知道我考了不錯的專業，很快他也辦好了出國手續。
但是出國沒幾年，兒子就得了嚴重的血液病，我那個“阿姨“沒日沒夜的照顧了4年，還是沒能讓孩子康復，兒子去世後，她精神一直不好，直到有天開車去超市，晃神間出了車禍，也離開了。
老夏說的很平靜，我心裡卻像堵了塊石頭，算著時間線。
他來參加我婚禮的時候，他兒子應該剛開始生病，但他還是回國來見證我結婚。
他斷斷續續關心我的時候，他自己也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壓力。
他希望木頭給他拍影片，看看我們的時候，他失去了國外的兩個家人。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些事和我無關，但讓我毫不在乎，像我媽一樣，繼續純粹的恨他，我也很難做到。
怪不得他瘦了很多，年輕時又高又壯，現在連衣服都撐不起來。
10
我知道他剛說完那些傷心事，不是很適合我去追問，但我忍不住想知道：
“你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非要在我媽坐月子的時候，逼著她離婚，不離婚你就要把房子收走，讓我和我媽露宿街頭？“
我噙著淚花，林木感覺這些他不該聽，抱了抱我肩膀，想去外面等。
我拉住他，讓他陪著我一起聽聽這個困惑了我二十多年的問題，真正的答案。
老夏苦笑，給自己倒了半杯白酒，一飲而盡：
“你孫阿姨，當時對我的感情已經太深了，她給了我三天時間，我不跟她結婚，她也就不活了，要去尋死。“
一邊是不夠愛的女人，儘管剛生下了孩子。
一邊是深愛的情人，隨時就要去死。
老夏還是選擇了自己更愛的那個。
我追著他問：“你就不怕我媽想不開，你不知道產後抑鬱有多可怕？”
老夏搖搖頭：“我瞭解你媽，她是個堅強的人，不會那麼脆弱。”
“堅強就活該被欺負，活該被出軌，被拋棄嗎？”我拍著桌子，繼續問：
“那你既然選了那邊，為什麼還要回來折磨我？“
老夏眼圈泛紅，又喝了一杯酒：“你們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現在能牽掛的也只有你們了。”
這場飯就吃到這裡，彼此心力交瘁。
11
回家的路上，我問木頭：“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原諒他？“
木頭點頭：“但我不是你，不能替你做決定，也不知道你那時候經歷過什麼。“
“難道他做的事情不過分嗎？“
“過分，但是能理解，而且已經過了這麼久。“
“那你能做出這樣的事嗎？有人以死相逼，你會離開我，丟下萌萌嗎？“
我停下來，等木頭的回答。
木頭嘆息一聲，轉身把我圈在懷裡，溫柔地說：“我們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在我心裡，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我終於忍不住，在他懷裡嚎啕大哭。
我知道，我原諒老夏，和他恢復正常的關係，把自己的溫暖分給他，讓萌萌叫他外公，才是最合情理的解決方案，這樣也能讓老夏解脫，過個舒心的晚年。
但我做不到，我也不能背叛我媽。
如果我接受了老夏，就是對我媽的又一次背叛。
老夏在家鄉呆了一年多才回到國外，期間，我不再限制孩子和他玩耍，允許木頭帶著萌萌，跟他偶爾吃下飯，去去遊樂場。
但我還是無法平靜的面對他。
萌萌有時會問我：”那個爺爺是誰呀？“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從父母的這段關係中，我能得到最大的啟示，就是絕對不要讓自己的婚姻傷害到孩子。
幸運的孩子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孩子，用一生治癒童年。
我絕對不要萌萌變成第二個我，我也相信林木，他不是老夏那種人。
大概在萌萌6歲的時候，老夏病危的訊息傳回來，是很常見的肺癌，但是他年紀太大了，撐不了幾個月。
我和林木把他接回國內，一家人陪了他最後一段日子。
葬禮上我媽來了，說了一句”都是報應“，就再也沒話了。
人死了，她連破口大罵的物件都沒了。
老夏拋棄了我們，得到了愛人和愛子，又接連失去他們，最後自己也得癌症。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有天意，或者是我媽常年的詛咒生了效。
又過了幾年，我們全家準備去南方發展，我問萌萌：
“咱們要搬家去南方了，你想不想跟爸媽去呀？“
萌萌一邊擺弄娃娃，一邊跟我說：“不對不對。“
林木問她：“哪裡不對呀？”
萌萌搖頭晃腦地說：
“這個叫搬房子，爸爸媽媽在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家，家沒有變啊，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一瞬間，我的眼淚就流下來了。
這麼多年過去，我終於有了屬於自己，全世界最溫暖完整的小家。
願世上每個孩子，都能有一雙恩愛的父母，一個美好的童年。
也願所有童年不幸的的孩子，長大之後，擁有和諧的家庭，不再受傷。